杜需沙和鞠雨文结婚了。
两个人住进谭悟及那套三居室的房子里。这些日子里,杜需沙觉得自己在梦游中,鞠雨文感到自己在陌生处。杜需沙不敢相信这都是真的,因为他竟然没有一点激动的情绪,他反复自问:自己处心积虑追求的人不就是她吗!怎么梦想成真的时刻,自己却这么平静?鞠雨文也不敢相信这都是真的,因为她连自己也觉得不能认识了,她奇怪地想:自己背弃养育自己二十多年的父母,就要和一个毫无血缘的、只相处几个月的人同床共枕,怎么可能呀?为什么呀?
结婚前的准备很仓促。房子进行了简单地装饰处理:地面和墙面。李海从工厂拿来了一大铁筒红油漆,并杜需沙同一起,用了三个晚上涂盖了原来的水泥地面;李别龙送给他了几卷壁纸,马奇迪找了几个工人,用了三整天贴在了原来的白灰墙上;房子里的家具是现成的,一套音响、一台电视和一部冰箱,都是姐姐留下的;孟来章等几个人分别单独给了杜需沙两百元,剩下那些哥们一起凑钱,给他买了一套玻璃酒具、一套细瓷茶具、一张百花齐放图案的大挂毯和两幅景物油画;谭悟及拿出了前几年给结婚儿子准备好的被褥、床单和枕巾,其中两条缎子被子,一条大红色的,一条藕荷色的;鞠雨文家送来了锅、碗、盆、盘等生活日用品。杜需沙累得又瘦了许多,直到结婚的前一天晚上,才洗了一个澡,烫了一个满脑袋是卷的头。直到结婚当天的早上,还没有忙完。谭悟及在楼门两侧贴了两个红喜字;李海去商店采购油盐酱醋;突然,有人发现杜需沙定作的西服套装还没有取来,张志急忙开着车赶去裁缝店取。一转眼,已经快十一点了,鞠雨文打来电话催着,很不高兴地说:“再不来,就过中午了。邻居说,二婚才过中午办喜事呢。”
他们两人的婚礼十分简单。在家里炒了一桌子菜,和双方的家长一起吃了一顿午饭。朋友等一个没有请,许多人甚至不知道,只来了两个朋友:张志开着出租车,上午接了鞠雨文和她父母,下午送走双方父母;李海有手厨艺,负责炒了那桌菜。婚礼很安静,除了当接来鞠雨文时,李海在楼外放了一挂鞭炮,就再也没有什么声响了。
下午,来人都走了,只剩下了杜需沙和鞠雨文,屋子里闷热。鞠雨文脱下红色的外套,擦着脸上的汗问:“有电风扇吗?”
“没有。”杜需沙早就褪下西装,只穿背心,疲惫地坐着,“楼下就有商场,我现在去买一个。正好,我要买点喜糖,明天上班给一些朋友,你也得给你的同学吧。”
“我跟你一起去吧”
在商场里挑选了一台落地电扇,一问价格,两百八十元。鞠雨文吐着舌头,杜需沙心里吃惊:比我一个月的工资都多!杜需沙咬咬牙,新婚第一天,买了。在糖果柜台前,杜需沙让售货员称了四斤奶糖,鞠雨文忙制止着:“要两斤奶糖,两斤水果糖,然后混在一起送人,意思意思就行了。”
回到家里,鞠雨文说:“我累了,先睡一会了。”然后,就去睡觉。
杜需沙也累,组装好电扇后,把电扇打开,冲着床吹,自己也躺到床上。
“不要冲着我吹。”鞠雨文睁开眼睛,“这样会吹病的。”
杜需沙把风扇对着自己那一边,又躺上床。
“我头上还是感到有风。”鞠雨文说。
杜需沙索性把电扇关了,顿时浑身的汗就冒出来,好在太累了,不久就昏昏睡去。
当杜需沙醒来的时候,窗外已经昏暗,身旁的鞠雨文还在沉睡,他没有出声,继续去睡。当他再次醒来,窗外已经漆黑,对面楼的窗户都亮着灯,他站起来,拉上窗帘,打开床头的台灯。
“把灯关上好不好,我还要睡一会。”鞠雨文半睁眼睛说。
关上台灯后,杜需沙走到客厅,在黑暗中坐着,心里起着几丝烦闷。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对面楼窗户里的灯光都熄灭了,卧室里仍然没有一点动静,杜需沙的肚子呱呱地叫响着。
“雨文,快十点了,我饿得难受。”杜需沙轻轻唤着。
“哦……,我饿得头发昏。”鞠雨文翻了一个身说,“晚饭你搞好了?”
“我?”杜需沙吃了一惊,“吃什么呀?”
“咦!”鞠雨文懒洋洋地坐起来,“你没有烧晚饭?”
“我不会呀。”
“那你就把中午剩的热一热嘛。”
“我怕热不好。”
“那我去热吧。”鞠雨文戴上眼睛,很不高兴地站起来,去厨房了。
当两个人吃完饭,鞠雨文站起来,一边向卧室里走,一边说:“我先睡了,碗和盘子你洗刷吧。”
杜需沙平生第一次刷碗,他一边刷,一边委屈。
鞠雨文盖着被单,背对着杜需沙,脑袋里全是茫然,很快就又睡着。
杜需沙躺在床上,望着黑暗的屋顶,感受着寂静,心中充满很多莫名的感慨,他不愿意细想,但是久久不能入睡,不知不觉中,眼里有了几滴泪。
此刻,还有一个人正站在楼下,心如刀绞,她就是蔚青青。
蔚青青站在楼下,望着楼上的窗户,已经两个小时了。
她晚上听说这个消息的时候,犹如世界末日突然降临,眼前一团漆黑。她呆呆地站着,看着伍紫芳眼睛里闪着眼光,自己却哭不出来了。即使伍紫芳反复地阻劝她,她执意要来看看,她一路踉跄,一路泪。她怎么不相信这是真的!她与杜需沙风风雨雨地这么多年,怎么可能在几个月内,就发生这种事?当她看到楼门边上的喜字,她终于相信这是真的。
天哪!这是真的。眼泪止不住地流出,很快她就成了一个泪人。她伤心望着楼上的窗户,无声地痛哭着,哭得腰隐约得疼起来。她恨杜需沙,她在心里诅咒着杜需沙:你也太狠心了,人怎么能够做出这种事情?你不是一个人呀!你不得好死!她仍然麻木地站着。我怎么办?我是认识他才知道男女感情,我的心里只有他这么一个人。杜需沙呀,你知道你自己丢掉的是什么!这不应该啊!
一早醒来,杜需沙看着身边的鞠雨文做出微笑。
“我这两天不用去研究生院,在家里看看书。”鞠雨文也笑了笑说。
“好,那我就去上班了。”
中午,杜需沙在公司接到谭悟及的电话。
“儿子,我在单位食堂买了一饭盒包子,猪肉大葱的,刚才给你送上楼了。”
“噢。”
“儿子。”
“什么事?”
“鞠雨文给你做饭吗?”
“做呀。”
“我看她不给你做吧?你应该要求她给你做些家务。”
“您怎么又是……”
“中午我上楼去,看她热得菜还是昨天的,而且呀,灶台上油腻腻的,水池里锅碗瓢盆一大堆都没有洗,还是我现给刷的……”
“妈!我说你就别老管我们的事了。”
晚上下了班,杜需沙看到鞠雨文拉着脸子,很不高兴。
“你怎么了?”
“你妈中午来了,说一些怪怪的话。”
“她说什么了?”
“她说她单位里有一个女博士,会烧一手好菜,把自己丈夫照顾得特别好。你妈妈是什么意思呀?神经兮兮的。”
“你别生气。”
“怎么不生气。哎!杜需沙,现在我们可是结了婚、成了家的呀,她来指桑骂槐干什么。”
“别理她。”杜需沙觉得肚子饿了,“她拿来的包子哪?”
“我晚上吃了。”
“你都吃了?”
“都吃了。怎么了?”
“没,没怎么。你吃了就好。”杜需沙去厨房打开锅盖看。
“昨天的剩菜我中午吃了。”
“哦。”杜需沙发呆地望着干净的空锅。水池里只有一只没有洗过的饭盒。
鞠雨文回到书房,继续看着厚厚的书。
就饿一顿吧。杜需沙走进卧室。被褥没有叠,枕巾掉在地上,衣服东一件西一件地随意摆着。杜需沙开始收理着衣服,挂到衣橱。
“哦,本来打算下午收拾一下。”鞠雨文走过来,有些歉意地说,“你妈妈一来,下午我都在生气她那些话,就忘记了。”
隔天晚上,宫明龙来拜访新人,请杜需沙和鞠雨文去肯德鸡餐厅吃饭。宫明龙要了三个套餐,杜需沙是第一次吃,感觉到异常美味,鞠雨文也笑着夸食物可口。宫明龙结帐的时候,杜需沙大声地感叹起来——
“这肯德鸡一份套餐就二十八块?真够贵的呀!如果我一个人一天只吃一次这东西,那我一个月的工资就只够吃上一个星期。”
“我点的还是这里最便宜的套餐呢。”宫明龙告诉着。
回到家,杜需沙发现被子叠过了,虽然叠得歪歪扭扭,心里还是很高兴。
“你自己在家午饭吃的是什么呀?”杜需沙突然好奇地问。
“我下楼买了一包饼干。”鞠雨文若无其事地回答。
“吃饼干怎么行,得做饭呀。”
“谁烧呀?”
“你自己做呀。”
“你们家这里,我都不知道菜在哪里买。”
“你买饼干的隔壁就是菜市场呀。”
“……”鞠雨文支吾着什么。
“你没有钱吧,我给你。我身上还有三十五块钱,给你三十块钱买菜,你拿着!我留五块钱就可以了。这次结婚钱全花光了,好在还有几天就发工资了。这些日子,你辛苦辛苦,咱们自己做饭,把这几天先对付过去。”
“我得看书呀,下周我要有两门课程测验。”鞠雨文把钱装到衣服口袋里说。
“那你也得吃饭呀。”杜需沙不高兴了。
“你就不能烧饭?”鞠雨文阴沉着脸说。
“我做饭?我要是会做就好了,还求你做干什么。”杜需沙生气起来,“那好,你要不想做饭,明天你就别做!”
“那明天我们吃什么?”鞠雨文问。
“吃什么?”杜需沙抑制不住心中的愤怒,吼了一声,“吃肯德鸡!”
鞠雨文气得一转身,走进卧室,躺下了。
早上一上班,杜需沙就被陆经理派到外面修理计算机,一直忙到下班。晚上,杜需沙兴冲冲地赶着回家,一路上他都在想象着,桌子上摆着什么样的饭菜呢?
打开家门,他就顿时觉得很奇怪。面前黑黑的,里面没有一点灯光,也没有一点声响。他拉亮过厅的灯,看见饭桌上只有两本书和三块饼干。他跑进厨房,他心里一凉:一切都与前天晚上一样——锅里空空的,水池里还是那一只没有洗过的饭盒。他走出厨房,又来到过厅,投过光线,看见鞠雨文躺在卧室的床上。杜需沙伸手关掉了灯,一屁股坐在饭桌的椅子上,在黑暗中愤懑不语。
过了好半天,卧室的灯亮了,鞠雨文无精打采地走出来,四处看了看,然后在饭桌旁另一张椅子上坐下。两个人都沉闷着不说话。不一会,鞠雨文开始轻轻地哭泣。
“你有什么可哭的?”杜需沙问。
“……?”鞠雨文说。
“你说什么?”
“鸡呢?”
“什么鸡?”
“肯德鸡!”鞠雨文提高声音质问着,“昨天你说今天要买的肯德鸡在哪里?”
目录
加书架
打赏
送月票
设置
详情页
1
张月票
2
张月票
3
张月票
4
张月票
10
张月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