挣了十块钱外快的杜需沙,下了班没有直接回家,骑着自行车,兴冲冲地就去了西单商场。这十块钱与以往的工资的意义可不同,这是一种能力,一种未来,一种希望。他要买一件小礼物,送给蔚青青,来宣告他新的不凡。
把礼物送给青青的时候,一定要做出很随意的样子,说话要轻描淡写地——他路上这么想。“给,送你的。”“没为什么,最近做了一笔小生意,赚了点外快。”“你问赚了多少?不多不多,但以后我还会赚。”
华灯初上的西单,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流摩肩接踵,商场里,琳琅满目的商品眼花缭乱。杜需沙只是去了商场地下一层的侨汇商店,因为他知道,只有在那里,才能买到大众不能买到的东西,才能使礼物与众不同。顾名思义,侨汇商店的商品只专供外国人或者华侨,不能用人民币直接购买,需要支付用外汇换成的特殊货币或者凭证:外汇卷货币,可以直接使用;侨汇卷凭证,凭借其,才可以使用相应金额的人民币。外汇卷货币,杜需沙没有;侨汇卷凭证,杜需沙却有三张——那是几前年,他在香港的一个远房表哥Peter,第一次来北京做生意,临别的时候,见他没有照过彩色照片,就送给他的,让他买彩色胶卷用,他一直珍藏到现在。
在柜台前,他反复比较物品和价格,挑选了一只金属小方镜子盒:银亮的白色金属外壳,正面中央凹凸镶刻着很小的一个圆形金黄色外文商标,打开以后,分别是两面镜子,一面是正常比例的,一面是放大比例的,镜子装嵌很严密和结实,质量很好,即使是镜子边缘,照着也一点不变形。他觉得,这个礼物,第一实用于女孩子化装,第二结实又便于携带,青青肯定会喜欢的。交了一张侨汇卷凭证,再付八块钱人民币,杜需沙拿着扁平的小白纸盒包装就走。
走到商场门口,杜需沙犹豫不前,总觉得心里有些不妥,想了想,转身下楼,又买了一只,这一只是送给即将出国去日本的姐姐。
再走到商场门口,杜需沙还觉得心里有事,再次回去,用剩下的最后一张侨汇卷凭证,再加上六块钱人民币,买了两包美国摩尔香烟,红色和绿色的各一包,他准备让李别龙那些哥们们也一起高兴高兴。
二十二块人民币,三张侨汇卷,买到了给青青、姐姐和哥们的礼物,杜需沙觉得心里安稳,精神愉快。
杜需沙先到了李别龙家,在院子外,高叫一声“别龙!”,一把推开院门,大步走进屋子,却感到气氛不对。屋子里的三个人都低着头坐着,闷闷无语。伍紫芳神情发呆地望着窗户,左越江若有所思地看着地面,另一个叫王力的朋友拧着眉头,用拇指和食指掐着一只香烟,用力地吸着。见杜需沙进来,左越江用手一指了指对面的屋子,示意李别龙在那里。接着,对面的房间里传来李别龙母亲的哭声,然后就是怒声数落。
“李别龙呀,李别龙,你拍着良心问问自己,你妈我这么多年把你和你弟弟们带大容易吗?”
“妈,谁说您容易了,我知道您不容易。”李别龙的声音。
“你爸爸去世的时候,你才四岁多,你的两个弟弟,一个三岁,一个一岁。我为什么守那么多年寡,为了你们孩子不让人说三道四,我为什么在工厂里每天要求加班,为了养活你们,为了让你们上学,你知道不知道!就是这样,这满条胡同的人,谁不欺负咱孤儿寡母,你和你弟弟一出这院子门,其他孩子就故意撞倒你们,那些不是人养的大人还在旁边说:打他们,打他们,他们没有爹。我拼死拼活地干,每到月底,咱家都得过几天没有一分钱的日子,人家过个中秋节能吃月饼,咱们家就吃不起,可人家隔着墙还故意喊哪:月饼多了,扔点吧。你妈我就站在这个院子里喊:别撑死你们,然后就关起门哭,哭什么?我心疼你们孩子呀……呜呜……。”
“妈,妈,您怎么又提起这些过去的事情了。”
“我不提行吗?你早就全忘了,你早就忘记你自己是谁了!你现在这样,对得起谁?对得起你妈吗?你对得起……。”
“妈,我怎么对不起您了?你这不是不讲理吗。”
“我怎么不讲理了,怎么不讲理了,李别龙,你今天给我说说!”
两个人声音突然激烈起来,左越江忙站起身,跑到院子中,敲着对面的房门,大声向里面说:“别龙,别龙,你少说几句,听大妈说。大妈说你,当儿子的你就听着,别这么多废话。”然后,回来坐下,继续沉默。
“因为什么吵起来了?”杜需沙小声问伍紫芳。
伍紫芳嘴轻轻地一撇,没有回答。
对面屋子,李别龙不再说话,只听着李别龙母亲继续一边哭,一边说着:“你说你,好不容易养你这么大了,也是娶了媳妇的人了,该有个心有个肺了吧,还是好个面子,充个大头。外面的人都说你搞装修了,做生意了,赚着钱了,你说你赚的钱在哪?你妈你给过多少?你弟弟没有工作,你给过多少?你挣的钱都哪去了?还不是全填给张志的出租车租金了吗,还不是谁来谁吃了嘛……。朋友?你总说朋友朋友,你说你哪里来的这么多朋友?吃你喝你的都是你朋友!”
这边屋里的王力,脸色已经很难看,把半截子香烟往地上一摔,看着伍紫芳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是不是因为我晚上在这里吃了一顿饭?我得问清楚去。”说着站起来就要过去。
伍紫芳立起眉毛,低声喝道:“得了吧你,给我坐着!你跟着瞎起什么哄。”
左越江轻声道:“你又不是今天在这只吃了一顿饭,你吃了多少年了,你还有脸生气?老实给我听着吧。”
王力又坐下来,自言自语着:“咱们这些哥们儿从小到这,谁不是赶上饭点就吃?谁不是,你不是?你老江吃的更多。过去别龙家只有萝卜白菜,咱们一群人每天几乎都来吃,大妈也乐呵呵的,现在,大家生活都好了,咱们到这吃饭的机会也少了……,再说,这半年里,我媳妇都规定我晚上要回家吃饭,就今天,吃了,还就吵架了,你说……。”
伍紫芳和左越江都捂着嘴,偷偷地笑起来。
“别龙他妈自从去年再婚后,一直住在老伴那边,偶然才过来一次,今天是你赶上了呗。”伍紫芳说。
王力,建筑工人,杜需沙中学同学。他幼年丧母,随父亲生活,严肃沉默,不苟言笑,梗直不阿,义气忠厚。因为父亲有病,高中没有读完,就接替父亲的工作,在建筑工地上干力气活。王力当工人的时候,这些哥们儿还都是学生,只是他每月有收入微薄的工资,然而大家常向他借个三块五块用,搞得一惯节俭的他,到了月底也是捉襟见肘。王力实际上不善于交朋友,但自从与大家成为哥们儿后,便把这些朋友看作自己生命里的一部分。他身体结实,勇敢凶猛,每次大家与别人打架,他总是一马当先,属于绝对主力。他性格内向,刚毅不屈,打架后,大家围坐着一起,都争先恐后地展示自己的伤处,陈述自己的功劳,他都在旁边嘿嘿地憨笑,其实在他衣服袖子的掩藏下,手帕紧紧包裹着他手臂,里面是刚才被砍的深深刀口。杜需沙记得,有一次他们出发去打架前,王力把大家叫住,从背包里拿出一些亮眼的铁皮物品,那是用马口铁剪裁并弯曲成小筒,“这是什么玩意?”李别龙问,“护腕。一人两只,快都戴上,这样:把它扣在手腕上,再用这个铁丝固定。”王力演示着,把一个围成的U形粗铁丝,插进铁皮护腕两侧围好的细长洞中,严丝合缝地固定。大家哈哈大笑起来,李别龙一把抢过来,把那些铁皮护腕扔到角落,笑着说:“你是不是还带着急救包哪?”“急救包没有带,”王力说,“但我带着纱布和绷带了!”说着从背包里掏出厚厚的白布。大家笑得前仰后合。王力不高兴了,嘀咕道:“吃亏的时候你们就不笑了。真是!我今天在工地上做了一天这些护具,我师傅都奇怪我在干什么。”最让人哭笑不得的一件事发生在前年,王力在下班的路上,经过西四附近的一个车站,看见了蔚青青,身旁还站着一个小伙子,想起杜需沙因为蔚青青参加舞会事情的不愉快,不由警觉起来,停下自行车紧看,见两个人开始拉扯,不禁勃然大怒,冲上前去,不由分说,一巴掌就把那个小伙子打倒在地上,接着继续打,嘴里忿忿地说着“看你还敢不敢追我哥们儿的媳妇!”被突如其来的场面吓呆的蔚青青,认出了王力,用双拳狠狠地敲着王力的后背,气恼地喊着“你打我老家的弟弟干什么!你神经病呀!”原来,那小伙子是蔚青青河北老家的堂弟,来北京探望蔚青青的父亲,临走前,蔚书记知道老家人贫困,让堂弟给老家带去一点钱,堂弟不要,蔚青青拿着钱追到车站,一个人在给,一个人在推。这件事后,蔚青青三个月内见了王力都不说话。
但是,王力也有心思。他感到,他很珍视的这帮哥们儿,都已经长大了,各有各的忙事,各有各的心事,聚全了已经很难很难,除非杜需沙的号召力。可是,杜需沙又似乎不轻用他的号召力,尤其是最近这几年,大家接触越来越少,变化越来越大。他多么怀念上学时代的这些哥们儿,无忧无虑,每天都在一起。其实,早在多年前杜需沙二十岁生日的聚会上,他就已经察觉到彼此的分别:四十多个哥们儿,三分之一是大学生,像杜需沙;三分之一是做生意人,像左越江;三分之一是工人,像他自己。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些人都下意识地按自己的身份和职业分桌而坐。他认为,大学生那是文化人,有前途;做生意人那是聪明人,有金钱;他和其他那些做工人的哥们儿,是给人家埋头干活的人,还能够有什么?但是,我王力堂堂正正,靠自己的力气吃饭,有钱吃点好的,没有钱就吃点差的,不与谁比,也不欠谁的。而且,我王力讲义气、重朋友,找我帮忙的人,是看得起我,我全力以赴,不来找我的人,我也不会主动巴结。过去,王力每天下班后,必定要到李别龙家坐坐,一直到快睡觉的钟点才回家,后来,他结婚了,老婆有意见,他只每周来这一两次。今天他赶上的争吵,让他非常烦躁不安。
“养条小狗还知道报恩哪。家里你不帮,你妈你不帮,你弟弟你不帮,社会上不相干的人,你谁都当成自己的朋友,别人谁的事你都能帮,可是谁又帮你?什么事你都张罗着,到头来赔钱的是你一个人,赚钱的时候就没有你。”李别龙母亲继续说着,“再说,你说你有钱吗?孩子。你是真没有钱呀。你给人家东花西花的,你到现在还不是东挪西借吗,你借你老妈的钱还没有还上哪,我那可是从牙缝里攒下的……。”
“妈,您别说了……。”李别龙声音哽咽。杜需沙他们都楞住了。
“我不说?我是真不想说了,一说起这些,我都想自己还不如死了清闲。”
“您别死,要死也该我死。这些日子我就……我就……都有死了的心……。”李别龙哭出声来。
杜需沙浑身战栗起来,猛地冲出去,推开对面的房门就进去,声音嘶哑着说:“别龙,你怎么能够这么说哪!大妈,你就别再说他了,他也不容易,他都说要……死……啦。”然后,鼻子一酸,眼泪就流了出来。
房间里灯光昏暗,李别龙母亲面向门,坐在床头擦眼泪,李别龙背向着门,对着母亲,站在地上抽泣,杜需沙站在李别龙身后哭着,而且越来越伤心,浑身抖动,似乎肝胆都撕裂着。
伍紫芳、左越江和王力三个人跑过来圆场,伍紫芳劝着李别龙母亲,左越江拉走杜需沙,王力安慰李别龙。王力用陌生的眼光看着李别龙,突然,王力哇哇大哭起来,转身靠在墙上,抱着头哭。
杜需沙站在院子中,眼泪止不住地流着,一阵阵的心痛。
他们开始成为朋友的时候,李别龙还是懵懂少年。自幼艰辛的李别龙,正直善良,仁义忠厚,充满理想,渴望着启发与交流。杜需沙年长,读书多,待李别龙像自己的弟弟,总是给他讲许多人生的道理,总是激励着他建立抱负。其实那时候,杜需沙只是一知半解,李别龙更是似懂非懂。以后,他们在一起谈过很多事情,几乎无话不谈:现实、历史、未来、人生甚至爱情。他们一起激动、一起感慨、一起大笑,一起沉默,一起叹息,一起痛苦,一起流泪。
杜需沙把李别龙视为真正知己。杜需沙如果怀有心事,需要一吐才快的时候,一定会把这一件事情,分拆成为独立的几个部分,讲给相互不认识的几个朋友,唯有对李别龙,他能够和盘托出。同时,杜需沙从来不去轻易批评人,即使看到别人的缺点,也是视而不见,但是,他对李别龙却是明察秋毫,发现他认为的错误,便一针见血。李别龙交友广泛,近几年的朋友中,常有鱼目混珠,杜需沙曾经多次告戒,李别龙很奇怪地说:“一个人什么都可以没有,但是一定要有一帮朋友。这句话是你很早以前就告诉我的啊!”
李别龙把杜需沙视为生命的一部分。“我的一生,两个人对我影响最大,”李别龙经常公开对其他人这样说,“一个是我母亲,一个就是杜需沙。”他知道杜需沙的不平,你也知道杜需沙的坎坷。当好朋友聚在一起时,杜需沙心情一旦好,便会无所顾忌,把鞋脱掉,盘着腿坐在床上,天上地下的讲起来,表情生动,眉飞色舞的。这时候,李别龙会非常高兴地告诉杜需沙:“我喜欢你这样,这才是真正的杜需沙。我不喜欢生病后的你,总是满腹心事,像谁欠了你两百吊钱似的。”
杜需沙以李别龙为自豪,李别龙以杜需沙为荣耀。杜需沙新认识的好朋友,一定要介绍给李别龙,李别龙也是如此。杜需沙上重点高中时候,要把李别龙介绍给他同宿舍的同学们,当李别龙等几个哥们儿一出现,正在宿舍里热情等待的同学们竟然大惊失色:李别龙等长发披肩,戴着变色镜,黑色裤子上部紧绷着腿,下边宽大的喇叭形裤口张开,垂到地面,看不到鞋。不一会,学校老师来找做学生干部的杜需沙,神色慌张地说:“不好了,不好了!刚才校园里进来了一群流氓,凶神恶煞一样,我上前阻拦,差一点打了我,幸亏我跑开了,你快通知宿舍的同学们躲一躲,我去通知派出所。”李别龙也经常会对杜需沙说:“我新认识一个朋友,人不错,你就见见吧,那个朋友真的很仗义。”
北京城里刚出现极少的私人汽车,一种菲亚特126P的微型汽车,让杜需沙羡慕不已。当时杜需沙正在上大学,开着摩托车出尽风头,见到别人开汽车,不免心中失落。购买一辆那样的微型汽车大约六千多元,如果卖了摩托车,还需要再添三千元才能买下来,杜需沙便与家人商量,妈妈告诉他家里确实没有这个钱。黄昏时分,杜需沙站在路口,看着橘黄色的微型汽车飞驰过去,长时间地沉默不语,他没有注意到李别龙站在他身后,一直安静地注视着他。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他觉得李别龙轻轻拍着他的肩膀,叹着气说:“唉,需沙,都怪我们这些朋友没能耐,不能帮上你。”其实,那时李别龙正在做装卸工,自身还难保呢。
杜需沙大学毕业前,曾经喜欢过一个很漂亮的女同学,英文名字叫Ross,还没有来得及约会,Ross因为毕业设计的安排,就去了承德,也许,Ross知道杜需沙已有女友,并且自己不久将出国留学,也不再与杜需沙联系了。杜需沙唉声叹气:明天是毕业设计的最后一天,然后就是毕业,人各一方,再也见不到面了。“去承德找她呀!”李别龙说。“去承德?几百里地,怎么去?她住哪个宾馆都不知道。”杜需沙摇着头。当天夜里,杜需沙被李别龙叫出门,外面停着一辆日本丰田出租车,李别龙拉着杜需沙进了汽车,对开车的张志说着:“走,抓紧时间,去承德。”那时,李别龙与妻子开了一间小饭馆,生意并不好,朋友们也常去吃喝,只是惨淡经营,杜需沙知道李别龙根本没有什么钱,而且,李别龙也没有像现在这样包租张志的车,张志开的出租车,每天晚上要停回到出租汽车公司,还要交纳一天的租金。看着杜需沙一个劲地阻止,李别龙说:“我都安排好了:张志跟他们公司领导说了,客人包两天车去外地。这两天,出租公司的包车钱我负责,张志个人的提成就算了,至于汽油……我和张志有办法,已经把这一去路上所需要的汽油解决了,如果再需要,咱们就在路上解决。你别再操心了行不行。”第二天早上,车到承德,然后,他们挨个宾馆和招待所地打听,一直转到中午,终于在避暑山庄的一所宾馆,找到了Ross的登记,可是Ross和同学们外出去吃午饭了,而且下午就要离开。车停在宾馆门口,杜需沙在车里张望。“是她吧?中间那个高个的女孩,还真挺漂亮的哎。”张志说。“是她。”杜需沙确认。“张志,你别的不行,可就是看女的一门灵,比谁都眼睛尖。”李别龙说。林间小路上,几个女同学相互谈笑着向宾馆走来,在其中,Ross穿着白色毛衣,双臂交叉抱着书本,目不斜视地走着。待她们走到车旁边的时候,杜需沙他们在车内,开始敲打车窗叫Ross。然而,Ross没有看到,继续走着,急得张志一边摇下着车窗,一边“喂喂”地喊起来,一个女同学看明白了,提醒Ross。当Ross侧头看见车内的杜需沙后,先是楞住了,眼睛睁得大大的,然后脸一红,一下子蹲下来抱住自己的双膝,马上,温文尔雅的Ross站起来,竟然一头扑向走下车来的杜需沙,紧紧地抱着杜需沙,眼泪就流了下来,旁边那些女同学都目瞪口呆着。回北京的一路上,没有汽油了,李别龙和张志下去“解决”:找一辆停放在僻静地方的轿车,一个人上前,用布包裹着的石头砸碎车窗,在车厢里找到油箱盖开关并打开,另一个人马上拿着铁桶和塑料管跑过去,塑料管一头伸进油箱,另一头用嘴吸着,把油引导到管内,再让汽油流到铁桶中,整个过程充满紧张的气氛。按照分工,杜需沙这时一边警惕地观察着外面的情况,一边握好方向盘,如果被人发现,李别龙和张志将马上跑进汽车,然后,他将立即开车逃跑。汽油加满了,张志开着车,不住地吐着吐沫,“呸!太不好吸出来,喝进我肚子好几口汽油。”他嘴边满是汽油留下的白色沫痕。“笨蛋,嘬一口后,你把管口对着地上呀,谁让你喝进去的,是不是汽油不要钱啊。”身边的李别龙说。“你才笨蛋!砸个玻璃还得砸好几次。”张志侧头反击。Ross满脸绯红地坐在后座,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捂着嘴巴,眼睛忽闪着。杜需沙知道Ross,教授家庭的娇小姐,家教森严的大家闺秀,除了读书,哪里见过这种情形,便问:“吓坏了吧?”“才没有!有你们在,我一点也不怕。”Ross翘起嘴巴微笑着,然后,扬起脸说:“下次让我替张志去吸汽油,好吗?”看着后座上的杜需沙和Ross亲昵在一起,李别龙如释重负地打开音乐,头一歪就睡着了。
大家逐渐都平静了下来,李别龙母亲也离开了。杜需沙心里难过,要回家。
“先别走,我和老江正好找你有事商量。”洗了一把脸的李别龙,好像刚才的事情没有发生,“下周五是你的生日,我们商量给你过一下,餐厅我们已经选好了,你估计一下人数。”
“我的意思是小规模。”王力抢着说,一手比画着,“别跟以前几回一样,嗬!一下子来好几十人,有的相互都不熟悉,还得陪笑脸打招呼,不自在。就咱们哥几个,坐在一起多好……。”
“是你过生日还是需沙过生日?”左越江打断王力的话。
“好好,我不说了,你们商量定。”王力手摆了摆,在一边专心地吸烟。
“你还是多叫一些你的朋友吧。别像上次你过生日似的,落下了一帮子朋友,你没有叫过去的朋友,私下对你都有意见。比如张志,因为去年你没有叫他,和我叨唠了快一年了,觉得你看不起他。”李别龙说。
看着杜需沙没有说话,左越江说道:“钱你就甭管了。本来我说我全包了,可是李别龙偏跟我抢,最后我们俩商量好,一人负责一半。”
“不用,钱我有,上周刚发的工资。”杜需沙忙着说。
“你现在打工那点儿工资,养自己还难呢。你再请了客,就别再吃饭了。”左越江说,“哥们儿之间,钱是个屁!谁多谁就多出点,有什么!另外呀,我月中就要去外地跑跑,估计得两三年,好多朋友一直见不到,怪想的,利用这个机会,也算大家聚聚。你多叫点人,现在也只有你过生日,才能聚集人全一点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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