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宫的路程并不远,甚至比平时的时间还要短上一些,但宁心却觉得度日如年。
她紧紧的攥住身旁红裳和绿漪的手,想从她们身上汲取一些能量。两个丫头面面相觑,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都觉察到了马车中气氛的沉重。
进了第二道宫门,马车便停了下来,宁心领着丫头们下了马车,而皇上的座驾自然可以长驱直入直接进到后宫。
她们下了马车之后,便有早就等候在一旁的嬷嬷上前请安,宁心定睛一看,正是方才带团子走的那个。
只听嬷嬷说道:“贵妃娘娘派老奴在此等候。如果见到王妃娘娘之后,便直接引去贵妃娘娘处即可。”
宁心犹豫了一下,目光落在疾驰而去的马车上,问道:“王爷和皇上……”
嬷嬷弓了弓身,往后退了两步,伸手指向她们要去的方向,并没有回答宁心的话。
宁心在原地停了一会儿,她低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红裳和绿漪对视一眼,正想说话,却见宁心抬起了头,目光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她冲嬷嬷点点头说:“行,我们走吧。”
宁心进宫的次数不多,对宫中宫殿的分布也并不了解,既然有人带路,索性便全权跟着走,不知走了多久,只觉得脚都有些酸了,就见嬷嬷停了下来。
这个宫殿宁心以往从未来过,应该就是贵妃的宫殿了。
跟着嬷嬷进了去,穿过外院和宫殿里的小花园,走到正厅,嬷嬷并没有进去,而是停在外面问道:“贵妃娘娘,王妃娘娘到了。”
又过了一会儿,房间里面才传出声音来:“进来吧。”
这声音十分慵懒又带着几丝妩媚,宁心面无悲喜,抬步进了去。
她刚在房中站稳,就听到团子弱弱的声音:“娘亲。”
宁心的心仿佛被人攥住了似的,猛的一紧,她抬起头四处去寻找团子的身影,就见到团子乖乖的坐在榻上,美人榻的另一边坐着贵妃娘娘。
贵妃一双美人目似喜似悲,饶有兴致的看着宁心,就听旁边的嬷嬷道:“王妃娘娘。还未给贵妃娘娘请安,怎么就抬起头来了?”
宁心万分不舍的将目光从团子的身上挪开,然后低下头道:“给贵妃娘娘请安。”
过了许久,都没有听到回应。只有团子在旁边小小声的道:“娘亲,娘亲。”
宁心用指甲掐着自己的掌心,才忍住没有抬起头,过了一盏茶的时间,这才听贵妃娘娘慢条斯理的说:“行了,起来吧,赐座。”
宁心便在美人榻前面的左手坐下了,但她的目光一直贴着团子,团子也伸手想让宁心抱,但团子旁边站着的丫鬟时不时的便挡了团子一下。
宁心看得心中不忍,开口道:“贵妃娘娘,不知我可否抱一下湛儿?”
贵妃笑了,不置可否,说:“王妃娘娘还真是一时一刻都离不开孩子。只是一进来就要抱小世子,难不成是觉得本宫亏待他了?”
宁心道:“这却不敢,只是母亲想念孩子乃是人之天性。”
贵妃低头玩着自己的手指甲,没看宁心,口中的话却是对她说的:“王妃娘娘真的是知情知理。怪不得王爷心尖上心心念念着,一时一刻都离不了,一会儿不见面便想念的紧呢。”
宁心不知她说这话是何意思,低着头口称不敢。目光却往团子那边瞟,只见团子又包了一包泪,委屈的不得了,看的宁心心疼不已。
宁心又提出要抱抱团子,贵妃依然不接话,反而招手让嬷嬷过来帮自己捶腿。
“我来了你们这里呀,甚是不适应呢。原想着京城应该比我们那儿暖和一些,谁知道却这般湿润,搞得我都怀疑自己有些老寒腿的毛病了。”
她不到二十岁的年纪,说话却这般老成,让宁心觉得十分怪异。
宁心正想说些什么,却见贵妃又开口了:“你知道吗?我也曾见过皇上一面,只不过当时我做男儿打扮,恐怕他根本就不认识我。”
她一副要开启回忆杀的语气,让宁心十分摸不着头脑,旁边团子都要哭出来了,宁心十分焦急,但贵妃不开口她也无法。
那边贵妃继续说道。
“那年我十五岁,恰逢两国开战,我淘气的很,央求了母后帮我打掩护,换作戎装,混入了将士之中。原本只是想着到战场上也杀了几个敌人,将人头拿去给父王,让他也看看我,并非只能养在深宫之中。却不料我迷了路,在荒野中遇到了皇上。”
“皇上带着一队人马刚躲过追兵,正在和他们训话。他穿着盔甲坐在高头大马上,说话的时候整个人都在发着光。他面无表情,但是我能够看到他眼底深处的那些火焰。后来他看到了我,我以为我命不久矣,却不料他伸出手指嘘了一声,让我不要发出声音。”
当时年方十五岁的贵妃,仿佛一只误入魔幻森林的小鹿,她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的王子,然后便误了自己的终生。
贵妃幽幽的说:“自那日起,我回到宫中,便和父王说我要去和亲。我用了一年的时间说服了父王臣服大祁朝。但他看我甚有谋略,竟然不肯让我离去,想让我辅佐我的弟弟。我便假装有篡位之心,他害怕极了,又碍于我母族的力量不敢动我,只得将我远远的送过来,美其名曰如我的愿。”
诉说着的贵妃目光放空,仿佛看到了那日爱她如珍如宝的父王,恨不得将她扫地出门,如同丢掉一只垃圾似的。
贵妃笑的有些凄凉,但是毫无悔恨。
“我一点都不后悔,你知道吗?只要能够让我来到大祁朝,陪在他的身边就足够了。”
她的唇边扬起一丝微笑,这次微笑是属于十六岁的少女的,那是和心上人在一起才会露出来的微笑,但这微笑只存在了一瞬间,然后便消失无踪影了。
随即她嘴角往下压了压,满脸阴沉。
她看向宁心,虽然是在笑,但这微笑却不及眼底,她的眼底满满的冰冷。
贵妃娘娘说:“都是你毁了我的幸福。”
忽然之间,电闪雷鸣,瓢泼大雨,倾盆而至。
暴雨如注的声音压过了贵妃娘娘最后的那句话,宁心并没有听清她说什么,但是两人站得并不远,贵妃娘娘浑身散发出来的冷意以及双眸之中的恶意,让宁心着实打了一个冷战。
忽然,团子喊了一声:“娘亲。”
他怕打雷,方才那一声雷让他猛的挣脱了身后宫女的约束,砰的一下冲到了宁心的怀中。
宁心紧紧的抱着团子,这才回过神来。
为母则强,宁心感受到怀中微微颤抖的团子,内心中不知从何处涌起了一股劲儿,这股劲儿让她不肯低头。
她在这昏暗之中回望着贵妃娘娘,一字一句的说:“娘娘失态了。外面要变天了。臣妾就先带着孩子回去了。”
她等了许久,贵妃娘娘既没有阻拦也没有放行,而是目光落在外面的暴雨上,半晌不知道是自言自语还是怎样,开口喃喃道。
“是啊,就要变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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