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身刚刺伤过人,此时还带着血,贴在脸上黏黏腻腻的,十分恶心。
宁心忍住胃部翻腾的感觉,心中涌起了一股陌生的情绪——恐惧。
她已经许久没有怕死过了,但她此时真切感受到了对死亡的恐惧,因为她不只是一个人,还有腹中的孩子。
她张了张口,想再说些什么来拖延时间。
不知道被推下车的绿漪,是否得空跑掉了?都怪她大意,没有让云铃燕一等人跟着,这下玩儿大发了。
若是绿漪能找机会回去通风报信,她只要拖延久一些,救兵总会赶到的。
但她的想法,时弘光也猜到了。
“行了,你的小丫头被我夫人看着呢。”
时弘光说着,将刀拿开了,挪到宁心的腹部。
“大着肚子,还真的是不太忍心,我先将你腹中胎儿剖出来吧,免得碍眼。”
说这些话的时候,他的眼中闪出奇异的光彩,仿佛想出了一个绝妙的主意,恨不得立刻要去实施一下。
宁心一阵颤抖,她脸色发白,但挣扎无果。
“不要,求求你,不要……”
什么傲气,什么坚强,什么平静,在此时都烟消云散了,她无助极了。
眼前的时弘光看她如此更加兴奋了,双手握刀高高举起,但这刀却迟迟未曾落下,而是在空中停留了一会儿,整个人如同山崩一般倒在了地上。
他庞大的身体倒下后,露出身后一个瘦削高挑的身影。
达烨霖。
达烨霖一袭红衣,手中的剑滴着血,彰显着方才是他将时弘光一击致命的事实。
宁心瞪大了眼睛,她发不出任何声音,但眼泪喷涌而出。
达烨霖迈过时弘光的尸体,走到宁心身边,将绑在她身上的绳子解开。
他触碰到宁心的一刹那,宁心的身体猛烈地颤抖起来,达烨霖顿了一下,说:
“不要怕,我来救你了。”
这话太可笑了!
宁心闭了闭眼睛,眼泪根本止不住,内心的恐惧让她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
达烨霖来救自己?他分明和时弘光是一伙的!但此时他在做什么?杀了时弘光,救了自己?
达烨霖没有解释,将宁心抱在怀中——她挺着肚子,但因为水土不服等原因,体重反而轻了一些——小心地避开她的肚子,迈步走到秦思淼身边。
宁心不知道他想做什么,但见他手按到腰间的长剑上,猛地摇头,她说不出话来,身子还在颤抖,情急之下,只能拼命摇头。
她不知道自己的意见能否影响达烨霖,好在过了许多,达烨霖放在剑上的手终于收了回来。
他们松开秦思淼,将人驱逐,宁心在达烨霖怀中目送秦思淼离去,眼泪终于稍稍收住。
行了,秦思淼安全离开,顾子煜一定会得到消息的。
这边达烨霖终于开口说话了,他的声音有种来自北地干旱荒地的微微沙哑,以及三分玩世不恭,仿佛在掩盖着自己的真实情绪。
“秦思淼是顾子煜的左膀右臂,杀了他能省我不少事。”
宁心知道他在说什么,咬着牙不肯看他。
达烨霖仿佛也根本没指望得到什么回应,抱着她便上了马车。
他很瘦,但怀抱却诡异得温暖,宁心也是真的耗神耗太多,迷迷糊糊便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一个陌生房间中的床上,空气中的气味是有些淡淡的木质香气,除了她之外空无一人。
忽然,便听到外面的房间里有人争执。
几个陌生的男声先传了进来。
“太子,您此举是何意?我们不都答应了时弘光扶持他当北地首领吗?”
“对啊!这件事对我们有百利无一害,为什么您要杀了时弘光?还能有比他更合适当傀儡的人吗?”
他们口中的太子就是达烨霖,这个顾子煜之前和宁心科普过。
听他们的意思,时弘光竟然已然叛变?只是不知为何节外生枝?
又有一人开口说道:“你们知道什么?这时弘光竟然不顾我们的约定,对荣王妃动了手,顾子煜岂是好惹的?明明是他毁约在前!”
方才说话的两人不甘示弱:“这样不是更好吗,让他们先内斗起来,我们瞅准时机……”
达烨霖忽然开了口:“我做事,什么时候需要你们教了?”
宁心还从未听到过他这般冷酷的声音,哪怕没有见到神情,都能想象到是何等可怕。
……“我说过,荣王妃不能动。其他随你们安排。我就这一个要求,你们当我说话是什么?”
这些话的内容颇有些不知轻重的嫌疑,但从达烨霖口中说出来十分理所应当,他语气阴冷,对面的人都不敢说话了。
但还是有人硬着头皮开了口:“大事为重……”
一句话没说完,就听到刀剑刺入肉体的声音,即刻便听到那人求饶:“太子饶命!老臣知错!”
“怎么做大事,我比你清楚,我既然能保证做得好,我的行为就不允许被质疑。”
宁心曾听顾子煜说过,达烨霖在国内迅速站稳脚跟并且得到众大臣的中心追随,并非因为他的人格魅力,也不是仁慈贤明之类的明君必备品质,而是他言必行行必果,宁心心想这大概就会后世所说的契约精神。
只要他说过的话,就一定做得到,也因此,他会有一些别人无法理解的规矩,这些规矩丝毫不容置疑。
帘子忽然被挑开,达烨霖走了进来,宁心猝不及防,没来得及闭上眼睛,就和达烨霖对视了。
达烨霖眼睛里闪过一丝笑意,但面上丝毫不显。
“醒了?听到了多少?”
宁心不看他,也不说话。
达烨霖走到她身边坐下:“你打算就这么不理我?”
宁心这才咬着牙道:“你有什么条件?”才肯放我走。
达烨霖这次嘴角挂上了一丝嘲讽的笑。
“我的条件就是你留下。”
宁心叹了口气:“你知道不可能的,而且我还有身孕,你这么想喜当爹吗?”
达烨霖不知道什么叫“喜当爹”,于是认真地想了想:“我觉得当爹也不是不行。”
宁心:“???”
她魅力这么大呢?
“但我的孩子有亲爹,而且最重要的是,我爱的人在等我回家。”
达烨霖沉默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宁心的错觉,她觉得在沉默的那一瞬间,达烨霖仿佛特别伤心。
她也从未见过这样的达烨霖,在她眼中,达烨霖一直是玩世不恭和充满攻击性的。
当然,宁心觉得她和达烨霖确实不熟。
达烨霖看着她好一会儿,终于开了口。
“那你陪我三天吧,就像我们是一家人那样,做得到我就放你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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