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火狐裘

屏风后面原本因为谢景秦的话而面红耳赤的今琦眼眶一酸，泪水毫无预兆的流了下来。

季太爷素来重官场，在家里很少与孙子辈的孩子们亲近，就是季今戚也很少得到他的夸赞。但是，对于今琦，从没有人许诺过这样的话。

季安安敛了笑意，心下有股火莫名其妙的烧起来，那熊熊的大火里狰狞着一只手，用尽全力的抓挠着她的胸腔。这是嫉妒。她素来习惯了被冷落，并不在乎季今琦的县主之位，也不在乎她的嫡系血脉，但是这份宠爱，她在乎甚至渴求。

祖父是个很神奇的存在，走出去被人夸赞，几乎全是因为这样一个祖父在。而且父亲，也十分在乎祖父的看法，若是……被如此重视的人是我……

季安溪满眼的恨意倒是毫不掩饰，原本就狭长的眼睛因为怒意更加尖锐。从小便是如此，季今琦的总是最好的，什么有趣的玩意都是季今琦选剩了才会轮到她头上，祖母将她捧在手心里，嫡兄也从不把多余的目光给自己，所有的，满心满眼的宠爱都是季今琦的，最可恨的是，季今琦从来都没有求过这些，没有费尽心力的讨这些，这些都是她注定有的，上天的恩赐！

凭什么？

“老师，您多虑了。”谢景秦收拾好自己的表情，深深的一躬身，“安哥儿是心悦琦姐儿，今世虽然无法保证只会有琦姐儿一人，但是，安哥儿保证，无论什么时候，琦姐儿都会是不一样的。”

听着谢景秦这样郑重的许诺，季太爷稍稍放心了些，毕竟自己学生为人如何，自己还是有几分把握的。

只是，当年求娶玉姐儿的时候他说的好听话也多了去了，但是最后呢，他还是将玉姐儿弃如草芥，思及此，他对谢景秦又有些拿不准了。

“好。”季太爷扶起谢景秦，收回思绪，将装在盒子里厚重的莲花金锁递给谢景秦，“琦姐儿这把锁啊，是用她父亲去塞外亲自挖的金石打造的，琦姐儿从出生就戴着它，直到两年前她父亲出事我才让琦姐儿取下。就交与你了吧。”

谢景秦双手接过，将自己的信物递给季太爷：“这是我连日来赶制的同心环，这玉石与我母亲送与琦姐儿的及笄礼是同块原石制的。”

“是蛮夷挖出来的吧，我路过蛮夷的时候听边城的城主称它为双青玉。虽然不知道价值几何，但是的确是稀物了。你有心了。”季太爷接过玉佩往桌上一搁，就坐下了，倒没有像说出来的那样珍惜这稀世玉材。

谢景秦微挑眉，思量了会儿也没察觉自己哪句话惹怒了老师。

“这双青玉，倒不是玉材稀奇。”一直没有说过话的男子笑了笑，将茶杯搁下道，“这玉，稀奇的，是它的传说。”

“只要拥有这块玉的母石和子石，这两人永生永世便都是有缘人。”男子说话的语气有些诡秘，让人忍不住就相信了这些话。

谢景秦揉了揉额角：“苏杭，你少灌输些神鬼之说。”说完对季太爷拱了拱手，“当时要这块玉的确有这一说的影响，但也只是锦上添花罢了。”

苏杭伸出左手，用指尖碰了碰今琦的那一块金锁，低声说：“这块金子，沾了不少人命吧。”

谢景秦微顿，虽然自己不信神鬼，但是这位的话，倒是从没错过。

季太爷看了苏杭一眼，眼观鼻鼻观心的说：“是坎坷了些。”

又略略坐了会儿，谢景秦将披在自己肩上的狐裘解下递给忠叔，“琦姐儿体寒，最近已经开始入冬了，寒气逼人得紧，苏杭恰巧有遇到人卖火狐裘，又刚好同我透露了，我便买了下来。”

“火狐戾气重需要男子阳气压制，我就让他先披了几日。”苏杭转了转自己腕上与他衣饰格格不入的那只黑色石镯，温温和和的笑着。

谢景秦点了点头，接着说：“那日我见琦姐儿穿艳色十分好看。”说完想到今琦就在屏风后面也有点脸热，不自然的摸了摸鼻尖，耳朵也有点升温。

季太爷看着毛色鲜丽的火狐裘，到底还是放下了心：“安哥儿还是这么心思细腻。”

“左相真是偏心，这狐裘可是我的功劳。”苏杭摇头叹息，“想来，过些日子，我也得娶个媳妇了。”

谢景秦被调侃的更加不自然了，咳了声扯着苏杭向季太爷请辞。

今琦在屏风后，看着恢复了一身朱青色常服的男子，虽然可能很不可思议，但是竟然会觉得一点也不奇怪，他就是这样的男子，从来便是如此。

明明那神鬼之说，他惯来是最嗤之以鼻的。

等到大家都撤出了会客厅，今琦等人才走出来。

季安安握着帕子，皮笑肉不笑的道：“嫡姐夫可真疼嫡姐儿。”

今琦看了看季安安，半晌后道：“安安，这个表情不适合你。”

季安安一噎，连面皮上的那点笑意都要维持不住。

“我们一生不知道会遇到多少人，无论是谁，都会有那个将我们视若珍宝的人。”今琦长得比季安安高一些，便微微矮了矮身，低头看着她的眼睛，“……明白吗？”

将我……视若珍宝？季安安从不敢如此想，也从不敢想自己及笄了，会嫁给谁，若是遇到自己父亲那般的夫君……

今琦看着眼里晶莹一片，却抿着嘴唇一声不吭的季安安叹了口气：“外面冷，回去吧。”

说完对她们颔首，走入碧青撑着的伞下，渐渐走远。

季安安抬头望向今琦的背影，透着朦胧的水雾，只见那艳红的伞面和伞下亭亭玉立的人影。

“你不讨厌她吗？”季安溪捧着侍女递来的暖炉，脸上的米粉有些不均匀，像是陈旧的书页里褪了色的美人，“明明是她得了好处，还要用那样高高在上的姿态和你说话，一副为了你好的模样，看着就令人作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