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今琦掐了掐自己的手心,才勉强将泪意收了起来,保持着一个初次见面的大家闺秀该有的仪态:“谢公子安好。”
有多少年了?多少年不曾见过他?就是当年哥哥在的时候,也只是远远看过他几眼。
这身衣服…季今琦细细打量着他藏青色的常服,袖边绣着云纹边,胸前是一只引吭高歌的丹顶鹤。那天他带着一身白露翻墙而来却只是递一枝花的时候也是这件衣服。
什么都没有变,只是没有了我。
“小姐!”茹袖慌慌张张的抽出帕子给今琦擦眼泪。
谢景秦抿了抿唇,突然想起三年前的事情,她也已经长大了,自然多少知晓,只是没想到,反应这么大。
可毕竟,是杀父之仇。
今琦自知失态,勉强笑了笑说:“抱歉,风沙迷了眼。”
谢景秦也不戳破今天无风的事情,笑着点了点头。
安静了片刻,谢景秦便指了指桌上的暖炉:“怕是已经凉了。”
“不碍事。”今琦抹了抹眼角,温和的说,“你穿的少,这种天最容易着凉了。”
谢景秦似乎愣了一下,随后从善如流的捞起暖炉:“如此,就讨姑娘这件暖炉了。”
今琦就知道他已经猜出她的身份来了:“公子喜欢,便拿去吧。”
“礼尚往来。”谢景秦捞出脖子上戴着的红绳,解开了递给今琦,“小玩意儿,姑娘若是不嫌弃就收下吧。”
平安扣。
是他从出生便戴着的平安扣。
“这个有非凡意义的吧?”今琦接过来,捏着尚有他余温的平安扣说。眉眼低垂着,没有看他。
谢景秦疑惑了一瞬,但是没想出什么来,只好按下不表:“在下的东西,在下若是想,它自然有,若是不想,它当然不会有。”
今琦捏着,忽然觉得有些冷,那点重逢的欣喜被冲的如同清淡的开水,了无踪迹。她抬头仔细看着谢景秦,五官俊朗、眉眼如画的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男人,明明在梦里、在前世都已经将这副容颜镌刻进了心里,但是现在一见却觉得既熟悉又陌生。
“不过,自然是有特殊意义,在下才会将它作为回礼。”谢景秦顺了顺暖炉的流苏,笑着同今琦告辞,“在下这一趟耽搁的有些久了,下次再见。”
“公子慢走。”茹袖行礼之后看向今琦,她依然捏着玉扣在发呆。
“小姐,您怎么了?”
今琦摇了摇头:“回吧。”
入夜的时候,今琦就着那条原本的单线红绳,细细的给平安扣编了一条新的红绳,碧青来的时候,刚好看见今琦笑着举起那块看不出出自哪个角落的玉,眉眼温柔。
碧青心思细腻,又是已经有些情爱经历的,一眼就看出了不同。
“小姐。”她给今琦倒了一杯茶,看着那块玉斟酌着说,“谢家公子,是人中龙凤吧?”
今琦捧着茶杯缓缓喝了一口,没有说话。
“昨日,我做了件鲁莽事。”碧青也不是想和自己的小姐讨论从未见过的未来姑爷,她眼帘微微低垂着,看不出什么情绪来,平平淡淡的说,“我拒绝了安吉托徐嬷嬷递来的求娶书。”
“什么?”今琦将茶杯放到桌上,茶水因为力道过大而淌了些出来,“你今年二十了,再不嫁人便是老姑娘了,你怎么···”
碧青反倒浑不在意,随手将桌上摆着的青瓷花瓶里插着的一支焉了的梅花抽了出来:“老了,放在这反而有些碍眼。”
“可我在你身边不一样,我越老,资历越高,便越活的有尊严。可是嫁人呢?”碧青折断了那支梅花,目光灼灼的看着今琦,语气沉重,“小姐,妇人有三苦,嫁错郎苦,生育苦,离心苦。”
“且不算所有人都必须历经的苦楚,单是这三样,便足以要了人命去。”碧青性格惯常温婉,处事也稳妥,从不激进,这样的话,是今琦第一次听她说,“既然这样,我何必嫁人?你待我好,也养得起我,我为什么要找苦受?”
今琦看着她,微微叹了口气。
身在皇城的那些年,包括在季家的这些年里,她早就知道就算父皇还有皇祖父都致力于维护妇女权益,颁布的法令大大小小的不下百条,但是这些后宅之事,依然难以避免,就算限制纳妾,也不见原配妻子会过得多好。
这是一件,同法制没有太大关系的无解之题。
“你决定了吗?”今琦看着碧青,目光温和,脸庞也柔和下来,“这不是一时冲动或者什么的,你可能再也遇不到安吉这样愿意娶你,为你花费心思的人了。”
碧青屈膝跪下,叩了一个响头,坚定的说:“小姐,我都想好了。”
要出去布置晚膳餐食的时候,今琦叫住碧青,犹豫了片刻还是问道:“碧青,你在怕什么?”
那三苦,你怕什么?
碧青脚步顿住,但是没有转身,轻轻柔柔的说:“小姐,奴婢什么都怕。”
怕生离、怕死别、怕被辜负。
最怕的,大抵是某一日,自己的丈夫,曾经为自己费尽心机,说了无数海誓山盟的丈夫,领着另一个千娇百媚的女人从偏门进来,唤一声姐姐。
世间至苦,怕就是如此了。
“老太爷,谢家哥儿已经走了,捧着琦姐儿的暖炉走的。”忠叔躬身对着背对他的蹒跚背影道。
“那就好。打了照面就好。”老人放下了一桩心事,转瞬想起什么又叹气问,“支开那些守卫花了你不少心思吧。”
“没有,他们都知道我是老太爷您的人,哪还会不听我的吩咐。”
“就是知道才不会理会你。”老太爷冷笑了几声,疲惫的揉了揉太阳穴,“大房二房已经忍不住了,随他们去吧。”
老太爷点了一盏灯,那灯火映的他沧桑的脸庞有些阴森可怖:“也不知道这些蠢货在想什么,没了我,这偌大相府的主事人有什么意思。”
忠叔不敢搭话,立在一旁。
“支开守卫之后还有什么变故吗?”老太爷也没再说下去,转而问道。
“有倒是有。”忠叔斟酌了会儿还是决定实话实说:“老太爷,是老太太派人把一时兴起要逛花园的二少奶奶叫走的。”
老太爷微愣,抹了把脸,肩膀都垮了下去,喟叹道:“到头来,最了解我的还是她。”
忠叔叹气,默默退出了书房不去看自家主子失态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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