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陈柯一梦

在马车上面，今琦想了想还是问嬷嬷道：“嬷嬷，母亲到底是为什么会出家？”

“夫人?”嬷嬷叹了口气,想起了什么似得怜惜的看着今琦，半晌后才道，“不好说啊，老太太总会同姐儿说的，且等等吧。”

“祖母知道？”今琦诧异的问老嬷嬷，嬷嬷点了点头。

“到底是母亲，孩子们的事情，怎么会一点也不晓得？”

晓得，晓得多少？是父母亲感情不和睦还是……

自己唯一的孩子有断袖之癖，祖母心里是怎么想的？可有难过，怪罪？

母亲……可是祖母做主逼父亲娶的？

还有孩子，我和哥哥，是这样，降世的吗？

茹袖看着脸色苍白的今琦很是担忧，她低声询问碧青：“碧青，这可怎么办？琦姐儿最近越来越单薄，这回又是个什么事儿啊。”

“我们只要知道主子想要让我们知道的就好了。”碧青看了眼嬷嬷，皱着眉让茹袖少说话，茹袖似乎习惯了被碧青教训，闻言抿唇闭嘴了。

嬷嬷见此点了点头，虽然茹袖不够沉稳，但是碧青却很有思虑，一个活泼单纯、一个聪明多虑，倒也是互补了。

“这回多谢嬷嬷提点，一路上茹袖和碧青也多亏嬷嬷教导。琦姐儿在此谢过。”今琦虽然不顺，但是对着该要感谢的人她还是分得清的。

嬷嬷摇头，扶起今琦：“琦姐儿好，老太太才好。老太太好，我也就安心了。”

今琦抿了抿唇笑着目送嬷嬷走向老太太院子。

“碧青、茹袖、徐嬷嬷，今天的事情不要传出去。”

三人应下，碧青抬头看着嬷嬷离去的方向问：“嬷嬷呢？”

“她既然心向祖母那就不会有事。”

碧青犹豫着点头。

满目惶恐的红，眼前是一间临时搭建的驿馆，也是布置的喜庆又诡异。每个人似乎笑着，但是面皮像是拼命糊上去的，孟安琦像是提线木偶一般，随人群簇拥着从驿馆里走出来，被人扶着要上马车，突然，有个遥远的声音叫住她，她转过身去，看着那一身龙袍的年轻男子，只见他背着手，眉眼间没有多余的情绪遗漏，似乎是平平淡淡，又似乎饱含着万千情绪的，对她说：“平欣儿，平欣儿，替皇兄……替这刚刚稳定、满目疮痍的天下……”

“平欣儿啊，大漠有万里青原，有烈性的马儿，有属于你的自由。”

可是，中原有兄弟姐妹，有熟络的朋友，有熟悉的街道，还有……那心爱的郎君……

我是想要自由，想要这片红砖黛瓦外面的世界。但那不是一个陌生的甚至连语言都无法共通的地方啊！

为什么……是我？

季今琦从噩梦里醒来，窗外是暗紫色的，房间里面是暗沉暗沉的，隐约看得清布局。她伸手看了看自己的手，这是一双真正的大家闺秀的手，而不是那个在深宫里浮浮沉沉，挣扎着活下去的小公主的手，也没有为了讨谁喜欢而拼命学双面绣磨出的茧子。

“孟彻。”今琦喃喃的唤了几声，闭着眼睛感觉温热的眼泪从眼眶里流出来，顺着脸庞滑下去，“真是几辈子欠你的啊。”

上辈子，因为他毫不留情的一道旨意，就毫无余地的像是人偶一般被簇拥着浩浩荡荡的和亲塞外，凄惨的死在途中；而这辈子，祖父、兄长乃至整个家族，都要葬送在他手里。

“真是几辈子欠你的。”今琦偏头哭了起来，怔怔的呆了一会儿，恍惚看见年少时候，少年孟彻坐在海棠树下，被二皇兄几人打得鼻青脸肿的完全失去了俊朗的模样，还有他那时听见声音，抬头看过来的目光——如同外邦进贡的那只雪狼被侵犯了领地时的眼神。

又突然看见自己提着裙摆踮着脚靠近他，在他面前站定，歪着头笑着问：“九皇兄安好，平欣今日讨了父皇的上好伤药，你要试试吗？”

画面再一转，突然变成了朝琴穿着一身朱青色宽袖琴服背对着雕花的窗户，激动的说话，温和俊雅的脸庞沾染着疯狂，全身都写着孤注一掷四个字：“平欣，我带你走。这宽广的世界总会有容身之处，我们可以出海，可以上山，哪都可以，我带你走。”

“不。”那个一身宫服的少女摇着头拒绝，眼神温柔又决绝，“他要我去和亲，那我就去。他要我死，那我就死。”

这拒绝的话，虽然不全是心声，却也是当时孟安琦的坚持，少年人对待背叛和舍弃不愿意接受的固执。

冲动又可悲。

从十三岁到十八岁，整整五年，孟彻和孟安琦互相搀扶，在尊长重嫡的后宫艰难生存，这样的情谊……孟安琦以为，不会有变故。

他那么疼她，竟然也会变……

季今琦被打更的声音惊回神，思及明日的及笄礼，忍着心口像是被棉絮塞满的梗塞感，抹完眼泪躺下。

可是能怎么办呢，若是男儿，还能领兵造反，或者参与朝堂的风云，多少能让他如鲠喉间；可生为女子，能做什么呢？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就是那点小计谋也上不了台面。别说是孟彻、谢景秦之流，就算是随便有一位文臣的谋略都能压过我。我什么也做不了。

身为女子，大门都难出，做得了什么？

你又真的，舍得做些什么吗？那在孟彻手下的韶华盛世，那空前绝后的万里锦绣江山，那百姓温饱不必担忧的年代，全是孟家的，全是孟彻做到的，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盛世，你舍得毁了这一切吗？

还有谢景秦，他为了你舍弃大皇子，协助九皇子。立嫡长是千古传承，他为你舍弃这一切，没有那万世流传的青名，如何对得起他？

若是当年，我不只是出城提醒大皇兄，而是策反孟彻，是不是这一切都会不同？若是我早一些想起前程往事，而不是沉溺在平常人家的生活里，是不是就能避免这一切重演？

可这若是，不会再有。

只有这望不见边际的前路，毫无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