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讲故事

小舟终于靠岸，玄宸从舟上下来，看着玄九朝他伸出一只手。

玄宸握住，说道：“小心。”

少女扑入到他的怀里，撒娇说：“官人，人家好怕怕。”

“你最近又看什么话本了？”

“我看的话本你又不是不知道，反正跟着我演戏就好了，哪里那么多废话。”

“好，好，好。”玄宸抱着她宠溺的说：“娘子，为夫带你回家。”

“才不是。”

“嗯？”

“才不是娘子，你才是娘子。”玄九赖在玄宸的怀里不肯下来，露出一个毛茸茸的脑袋看着他十分认真的说。

“是，是，是，你说什么都对。不过，刚才我似乎听到有人叫我官人。”玄宸皱皱眉，疑惑道：“大概是我听差了吧。”

“那可不是，肯定是你自己的心里叫出了官人。”玄九在他的胸口画十字，手指戳了戳他心口的位置，脑袋靠近那个地方，仿佛真的在和那个地方对话，“你刚才是不是叫我官人呐？哦，是的啊，原来如此，你主人太害羞了，所以不让你的话光明正大的说出来。”

玄九抬起脑袋，一脸谴责的看着他，似笑非笑的说：“你瞧瞧，它刚才跟我告状了。”

“……哦。”玄宸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只能附和。

“所以，你应该被罚。”

“罚？”这下玄宸不乐意了，本就是玄九编出来的东西，怎么最后还要罚他。

“对呀。”

“不要。”

“就要！”

“就不要！”

“就要要！！”

“不。”

“阿竹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幼稚啊！”

到底是谁幼稚？玄宸不可置信的看着她，两个人互相瞪着，瞪着瞪着就突然一起笑起来。

“阿竹是不是你在幼稚，你自己讲？”大概是姑苏话说的太久，即使说着京都话也会不自觉的带上吴地方言的感觉。所谓吴侬软语，玄宸觉得自己的身子酥了半边。

“嗯，是我幼稚了。”

“哼，这还差不多，叫声官人听听。”玄九的脸上又见到了月牙儿，她勾起玄宸的下巴，极其轻佻的说。

玄宸偏过头，觉得有些羞耻。深吸一口气，他说：“官人。”脸颊红的像是天边的火烧云，连脖子都染上了一片粉色。

玄九却哈哈大笑，道：“娘子，你脸红作甚，官人我又不会对你做什么。”

玄宸挑挑眉毛，罢了，既然她有兴致，他就继续陪她演下去吧。

“官人此言差矣，娘子我并没有脸红。”

“哦？”

“只是这阳光太烈，晒得我脸红了。”

玄九笑得不可自抑，实在忍不住轻轻地锤了玄宸一下。明明是位少年，却穿着少女的衣服，脸上甚至还化了少女的妆容，如今又带上些拙劣的撒娇表情，却又是那么一本正经，不禁产生了一种强烈的反差萌与滑稽感。

玄九觉得此生能遇到玄宸真的是她人生中的一大幸事，除了他，大概这个世界上就再也不会有另一个人对她如此宠溺了吧。他会包容下她所有的无理取闹，也会任由她胡闹下去，甚至还会放下自己的高傲与她一起胡闹下去。

其实玄九有时也会感觉到，玄宸的性子与她很是不同。他更喜静，人也是沉稳有度。而她呢，总是不能安静下来，每当世界安静下来时，她总会有一种恐慌感，便拼了命的让她的世界充斥着声音。玄九不知道玄宸是什么时间发现这件事情的，但是之后，有玄宸在的时间，他几乎从来不会让她的世界陷入一片寂静。

她以前曾经看过一个有些可怕的话本，那一段时间她异常怕黑，也十分害怕自己一人独处。玄宸便整日整日的陪着她。

那时他的房间已经收拾好了，便从她的屋子里搬出去。虽然说两间屋子是相邻的，中间只隔着一扇门。可玄九一个人呆在屋子里，还是觉得十分害怕。当夜便收拾了铺盖，赤着脚跑到玄宸的屋门前，猛地敲门，她总感觉身后有什么东西在跟着她。

玄宸迷迷糊糊的醒过来，声音有些含糊不清的问：“谁呀？”

“玄宸你开门啊！”玄九的声音有些扭曲。

玄宸被吓了一跳，连忙把屋门打开，然后他就看到玄九拿着铺盖猛地窜了进去，身体还在颤抖着。

“我后面有没有什么东西？”玄九的声音也是颤着的。

“没有啊。”玄宸疑惑的抓抓脑袋，刚起床还没有完全苏醒的大脑反应慢了一拍。

“关门，快关门啊。”玄九吼他，却是动作极快的跑上了床。

玄宸把门关上，看到玄九坐在他的床上，终于抓住了重点。难道是宫里的人来了？玄宸不禁带了些煞气，问道：“他们可有伤你？”

“你看到他们了？”玄九大吃一惊。

“你没看到？”玄宸也大吃一惊，难道宫里现在派出的人就已经这么厉害了？要知道他的这个小师兄虽然人很小，可是功法可是一等一的好。

这样说着，玄九不禁抖得更厉害了，她上牙磕着下牙，哆哆嗦嗦的问：“他们在哪啊？”

“他们无处不在，我们定要小心些。”玄宸紧紧的握着拳头，考虑着是否要惊动空玄。

“真、真、真、真、真……”玄九听玄宸这么一说更害怕了，这下子，不禁背后，连身前似乎都能感受到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存在了。她被吓的有些结巴，一句话怎么也说不出来。

玄宸内疚的看着她，是他给她带来麻烦了。若不是他的存在，玄九本该一直骄傲安稳的度过一生，而现在却被那些混蛋们吓成这个样子。

“别怕，我会保护你的。”玄宸怜惜的把小团子拥入怀中，怀里的如筛糠一般的抖着身子。

“你知道那些事情？”玄九简直要被吓哭了，尊贵的太子殿下不仅能看到他们，还知道他们无处不在，那会不会这个玄宸其实就是他们中的一员，真正的玄宸已经被他们藏起来了？

“嗯，知道。”从小被追杀到大，他怎么可能不知道那些事情？

玄九真的要被吓哭了，真的太可怕了。她觉得自己的推断是非常正确的，只是没想到话本说的是真的，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鬼，而且时常会潜伏到你的身边，变成你最亲近的那个人。

“你把玄宸弄到哪里去了？”不是她突然不怕了，只是，她说过的她会保护他，她就一定要信守承诺。

“啊？”尊贵而聪颖，从小就有天下第一神童之称的，大安朝高贵的太子殿下愣住了，他的脑袋里现在空空如也。他看着玄九的样子，突然明白了什么。或许从始至终，他们说的从来都不是同一件事情。

两个人坐在床上终于搞清楚对方的意思，有些小小的尴尬，然后同时掩饰性的笑了几下。

玄宸的眼神乱瞟，瞟到了玄九白嫩的小脚丫。

“盖好。”玄宸拉过被子，盖上她的小脚丫。在心里却忍不住的叹了一口气，不知是为玄九，还是为自己。

“玄宸，你给我讲个故事吧。”

“我不会讲故事。”

“师父刚把我带回来时，为了哄我睡觉，每夜都会讲一个故事给我听。”

“可是我真的不会讲故事。”

“现在你来了，师父就不给我讲故事了。而且你也不给我讲故事。”少女的嗓音里带上了哭腔。

过了半晌，玄宸还是没有反应，玄九有些崩溃的哭道：“我就知道，你来了之后师父就再也不喜欢我了。”

“我正在想。”玄宸上床抹掉她眼角的泪水。

“那你想出来了吗？”

“嗯。”玄宸硬着头皮说。在宫里时，从来都没有人为他讲过故事，就算是民间流传甚广的孙悟空大闹天宫之类的也从未听过。后来，来到承安寺，他的师兄叽叽喳喳的为他讲了许多故事，他才第一次真正的听过故事。可是，他哪里又能讲出故事来呢？

“在宫里，有许多娘娘喜欢熏香。”

“这个我听过。”玄九连忙道，就像是一个等着夸奖的孩子。

玄宸摆出不敢相信的表情，就差着说一句“连这种事情你都知道，师兄你真的是太厉害了，我好崇拜你啊”，不过，这句话已经被玄九脑补出来了。

然而，玄九并不打算就此放过他，还一个劲的问他“然后呢？”

玄宸只能继续硬着头皮讲下去。

“香料里经常会加些别的东西。”

“不是有太医吗？他们查不出来吗？”

“只要有足够的筹码，太医就可以查不出来。”

玄九这次没再说话，这个话本没讲，可是她看到过。只要有足够的筹码，黑的也可以变成白的，白的也可以变成黑的。在利益面前，一切都成了虚无。

“这是后宫女子惯用的法子。”玄宸想了想，那件事情发生时他还很小，母后也无意让他知晓后宫的这些肮脏事，不过，后宫的婢女们倒经常会说这些事情，也因此，他也知道些。

“然后呢？”玄九催他。玄宸讲故事也真是啰嗦，三句没用的话让他讲了这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