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真是这样,我为何不一起灭掉周家?”萧长信有些头痛的说,这些人以为自己是什么,可以这么厉害。别说他还未行冠礼,尚没接手整个萧家,就算是他接手了,萧家其他人也不能任由他如此胡来,将一个大家族说灭就灭呀。更何况,他和夭夭明明就互相喜欢,他才不会像杜家那群小人做那种事情。
大哥爽朗的笑笑,脸上丝毫看不到被流放的苦楚。大嫂则温柔的看了他一眼,为他斟上了一杯水。
“不过是些市井小民的趣闻谈资罢了,又何必那么较真。来,我们兄弟二人喝一杯。”
萧长信举杯,一口饮下。杯中装的不是酒,而是路上的清泉水。他们这种流放之人哪里有机会饮上酒,甚至于,能坐在此处安稳坐着,已实属不易。
“那第二种版本是什么?”到底是没忍住,萧长信问道。
“第二种?”大哥恍然大悟,道:“无非是我们萧家嫉恨杜家是后起之秀,害怕杜家抢了我们的位置,决定防患于未然,便把杜家除了个干净。”
萧长信忍不住“呵呵”了两声,他突然觉得第一个版本其实挺好的。
“其实还有些别的,不过说的人不多,也没有流传开来。占据各大说书人的版本还是以这两种为主。”
萧长信不禁捂着脸笑起来,他大哥不喜欢官场里的弯弯绕绕,反而喜欢混迹在江湖之中,与江湖之人十分熟悉。前几日,一位江湖之人听闻他们被流放的消息,特意赶来看了看他大哥,与他说了江湖上的几件趣事,又提了提姑苏城里关于萧家的流言,最后拿出几两银子递给衙役,顺便恐吓一番,然后潇洒离去。这之后,衙役对他们果然好了几倍。
萧长信其实十分羡慕大哥,在这种情况下也可以坦然自若。与大哥说起自己的心思时,大哥连忙摆手,对他说:“开始时我也不行,不过后来这种日子过的多了,自然也就适应了。毕竟那时我自己闯荡江湖,父亲也不给我提供银两。”
空气安静了一瞬,他们的父母年纪大了,受不了路途颠簸,在半道上双双病倒,最后因为没有及时就医而死在了途中。
萧长信也闹过,大哥虽然知道没用,却也陪着他闹,换来的却是衙役们的鞭子。
身上布满伤痕的萧长信终于明白,他再也不是萧府里那个骄傲的小公子了,他现在不过是个流放犯而已。
他一生从未做过什么不法之事,对人从来都是以十分的善意,只可惜,如今的他千夫所指,成了这世间的罪人。
那时的萧长信很想不管不顾的把衙役们全部杀光,他终于体会到了夭夭的绝望。他想起自己对夭夭说过的话,那时你可以选择不杀他们的,他,萧长信不会是那种言而无信的小人,既然认准了是她,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他都会娶她。若是她不杀了他们,没有发生命案,他还可以报官,而如今却是不能了。
当时夭夭木木的点了点头,眼中似乎含着泪水,欲落未落。她终究没有让眼泪流下,甚至笑着抬头对他说:“萧长信,你不懂,我也希望你永远都不要懂。你若是现在想要把我送进官府便送吧,若是不想,便放我一条生路,也放你一条生路,我们以后再也不要见面了。”
自那以后,他再也未去找过她,他的确无法理解夭夭的做法,却也的的确确的喜欢着她。毕竟是出了那种事情,母亲遣了媒人给周家送了信儿,退了婚,紧接着又给他物色新的女子。
“好姑娘多得是,又何苦非要周家的那个?”母亲瞧他心情烦闷,安慰他说。
萧长信觉得十分有道理,姑苏城里的姑娘多的是,他就算再怎么喜欢夭夭,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份喜欢也会被冲淡,直至完全消失。可是,他的心中却还是十分苦闷,不为了旁的,只因为夭夭在最后对他说的那番话。
那时的他体会不了,现在的他终于明白,却已经不能对她说对不起。
萧长信觉得自己就是个混蛋,他终于蹲在地上掩面痛哭起来。
大哥也蹲下身子,捧着父母亲的骨灰,眼睛红的像只兔子,却是没有哭。
“长信,莫哭,你不是一个人,你还有我,以后我们一起相依为命。”
萧长信点头,把脑袋埋到大哥的胸口里,泪水沾湿了大哥的衣服,上面是几块零星的补丁。
后来,大哥和大嫂还经常拿着这件事情取笑他,里面却是带上了哀切与挽思。只是,他们只能努力装作什么都没有的样子,拼命的让自己笑起来,然后默默在心中流泪。不可以让对方为了自己担心,这大概是这个世界上最温暖的事情了吧。
萧长信以为这种日子会一直持续下去,虽然很苦但也有着温暖与希望。可是,好景不长,路上逐渐出现了暗杀部队。
萧长信不会武功,只能被大哥和大嫂护在中间。
一次,两次,三次……暗杀他们的人越来越多,大哥和大嫂终于有些支撑不住。衙役们在一旁观望,反正他们也明白了,只要不阻拦那群人,他们就没有危险。之前自然是死了几个衙役,那时的他们还没有经验,看见黑衣人便下意识的冲了上去。后来,衙役们逐渐发现黑衣人的目标只有萧家,自然也就不会上前去送死。
那场暗杀,萧家本应无一人生还。不过,凡事总有例外。
少女从尸堆里把萧长信挖出来,他的样子看起来很不好,甚至已经没了呼吸。少女抵上他的额头,低声哭起来。他在她的手中越来越冷,她只能紧紧的抱着他,以期把身上所有的温暖全部传给他。
“水……水……”萧长信的嘴唇动了几下,他似乎能感觉到生命正从他的体内流失着。可是他怎么可以安心的死去,大仇未报,他要活下去!
粘稠的液体湿润了他的嘴唇,萧长信用尽所有的力气把嘴巴张开。他终于喝到了“水”,虽然他的感觉已经全部消失。
“我会救你的,放心。”
半梦半醒间,萧长信似乎听到了这样一句话。
再次彻彻底底的拥有自己的意识,他已经到了姑苏城里的永安寺里。
“啊啊啊……”十分可怖的声音传入耳中,萧长信下意识的看向声音来源,然后皱了下眉头。眼前的这个人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他的全身缠满了绷带,只留下一双近乎全是眼白的眼睛露在外面,却也是被绷带上细碎的线头给遮了一半。
“你刚才想要说什么?”萧长信一开口,声音十分沙哑,早已不是当初的清脆的少年音。不过,如此一来,攻击性却是少了许多,即使他怒气冲冲的说一句,别人都不一定能听得出来。
缠满绷带之人摇了摇头,把端着的汤药放到桌子上,然后急急地跑了出去。
不一会儿,清思进到了房间里,他抓起萧长信的手腕,将指尖搭上去,竟是在为他把脉。
“大师,我……”
清思打断他,问道:“如今,你可否要做我的徒弟?”
他还有别的选择吗?萧长信绝望的笑起来。天大地大,他萧长信如今早已没了去处。他想要报仇,可是他连报仇的对象都还搞不明白。大哥让他活下去,他便要活下去。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你还有半月就可以下床,半月之后,我会公开举行收徒仪式。”
清思没有丝毫表情,只是单纯的跟他陈述了一个事实。
萧长信点点头,清思走后,他盯着屋顶上的横梁,木木的盯了几个时辰。萧长信没有发现,在他发呆的时间,刚刚跑出去的那个人用一根手指捅破窗户纸,从捅开的那个小缝里偷偷的看着他。
清思走到她的身边,对她说:“桃夭。”
那人吓了一跳,看了清思一眼,然后极快的跑掉了。
清思叹了一口气。也许他永远都不可能知道曾有一个少女为他付出了自己的一切吧。
身后的阳光正好,照耀到窗户上,照出两个影子,两个影子逐渐交合,最终化成了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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