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我做的对还是不对呢?”常欣问清思,他们的身前正躺着一个浑身是血的男孩儿。
男孩儿的父亲与周家有了一丝细小的牵扯,但是作为一个查案十分严谨的州府大人怎会犯这种低级错误,自然是连男孩儿的父亲一起查了。不过,后来发现真的没有一丝牵扯便又把他们放回来了。
自从官府抓人后,村里人看他们的眼神就完全变了个样子。就算是后来官府澄清之后,村里人的眼神也没改变。
“有那种亲戚的人怎会是一个善茬子。”
“离他们远些,一看全家都不是什么好玩意儿。”
家里的大人都这么说了,孩童自然也有模有样的学来,瞧见男孩儿跑过来,居然想和他们一起玩。众孩童一哄而散,几乎算的上是逃窜。
“我们用石子打他,他就不敢杀我们了!”一个勇敢的孩子跳出来,拿着石头打向男孩儿。
男孩儿的年纪还小,被打到脑袋,委屈的哭起来,直喊痛。
孩童们见这方法有用,齐齐拿起石子扔向他。
一块、两块,三块、四块……勇敢而善良的孩子们齐心协力,终于把十恶不赦的大坏蛋打的浑身是血,直接失去了意识。
常欣一拳打到屋里的柱子上,他难道能说是那些孩子的问题吗?他们只不过在守护自己而已,他们都是一群善良而单纯的孩子。可是那个男孩儿也没有任何的错误,只不过因为他的父亲是周家隔了不知多少辈的亲戚便要受到这种苦吗?
“你没有做错。”
“可是……”
“这个世上有多少人是无辜的?”清思问他。
常欣答不出来。
“谁又有辜?”
常欣亦答不出来。
清思推开紧闭的窗子,外面阳光正好,丝毫感受不到一丝悲凉。
“常欣,如果你没有谋划这些事情,难道这些就不会发生吗?”
“可是……”
“你没有办法保证一切一定不会发生,对吗?”清思定定的望着他。
“对。”常欣点头,终于答道。
“你之所以会感到愧疚是因为这些事情是由你造成的,对吗?”
常欣再次失语,他看着清思,终于点了点头。
清思没有再说话,他慢慢的走出房间,对他说:“看好他。”
常欣看着男孩儿,心中尽是迷茫。这个世界上到底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对的真的对,错的便真的错么?
男孩儿最终没有醒过来,一个石头砸到他的后脑勺上,男孩儿其实当场便死亡。不过,那时孩童们还没有停下来,直到被常欣看到,阻止下来,并且将他带回了永安寺,央求清思救他。
清思没有言语,只是点点头,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紧接着,有了以上的对话。
“他真的做错了吗?”常欣不知道,他只是推波助澜的揭开事情的真相而已,这也算错么?
可是这个男孩儿又做错了什么呢?
常欣突然意识到什么,探了探男孩儿的鼻息。他愣在原地,然后赶紧去找清思。
“终于感觉到了?”
“师父,他……”常欣最终没有继续说下去,原来师父早已知道。
清思看着他,眼底一片漠然,他说:“常欣,我给你讲个故事。”
常欣木木的点点头。
“有个罪臣的孩子,四岁前他在大牢中度过,四岁时,他亲眼看见身边最亲近的人一个个死去。之后,便以罪奴的身份进了晏家。晏家的老爷对他很好,让他做了小少爷的伴读。十岁时,晏家被安上贪污的名头,全家被贬为庶民,流放于北境,家中子弟永不可入朝为官。晏家老爷得到消息,让他和小少爷一起出逃。在出逃的过程中,他和少爷走散。之后,他便一边在姑苏城里流浪,一边寻找晏家的小少爷。”
“这是我。”讲完这个故事,清思道。
常欣猛地抬起头,他从来都不知道看起来十分有大家气质的清思居然还做过乞儿。
“只因为我的父亲是异族,所以便遭受陷害,全家被杀,只留下我一人。只因为晏家功高盖主,在民间的拥护声极高,便被大臣们声讨,最终落得如此下场。常欣,他们可有错?”
“师父无错。”
“那么当今圣上就有错吗?”
“自然如此。”常欣毫不犹豫的答道。
“异族之人,心必有异,所以斩断其根!稚子无辜,留!”
“功高盖主者,心若有异,江山不保,为保江山安宁,杀!”
两句话从清思的口中缓缓吐出,他的语气十分平静,仿佛只是简单而单纯的陈述了一个事实。
常欣心中大惊,他的眼里满是迷茫。
“常欣,如此这般可有不对?”
常欣张开嘴巴,却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如此想来,他竟然也挑不出什么错处。若是从帝王的角度考虑,这两件事情竟然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可是,杀人便不对。毕竟这只是猜测而已。”过了许久,常欣缓缓道。
“猜测?”清思点点头,然后继续道:“并非猜测,自古以来,这样的事情还少吗?为了祖宗的基业,为了江山的安定,为了天下的太平,宁可错杀千人,也不可放过一人,又有何错?”
“可那些人便不是人吗?”
清思看他,良久,哈哈大笑道:“自然是,可是为了江山社稷。如此做又有何错?”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既然要用人,便要有信任的勇气与气魄。明明是自己无能,又何必打着为了百姓的名头?!”
“既然如此,你又何必纠结至此?”
常欣不明白,盯着清思,有些不知所措。
清思叹了一口气,他的这个徒弟,乖巧有余,可惜蠢笨如斯。
“我问你,周家可否杀人?”
“杀了。”
“二牛可否杀人?”二牛便是男孩儿的父亲。
“没有。”
“二牛之子可否杀人??”
“没有。”
“村里的孩童可否杀人?”
“杀了。”
“为何?”
“因为……”常欣终于明白过来。村民与当今圣上的做法大同小异,都是为了无端之事而加害与人。甚至将其打上了善良的名头,还将此正大光明的传承下去。虽然也有可以理解的地方,可是这做法还是令人发指。
二牛的品性若是极差,其实村民的做法并不过分。毕竟这也算是人之常情。只是,二牛一家从来都是勤勤恳恳,与人为善。如此一来,村民的做法便令人十分气愤,不可理解。
常欣终于想通,可是心中还是有些发堵。他想起来屋中的男孩儿,心下升起一阵悲凉之情。
清思见他的样子,知他懂了,便也没有再说什么。
常欣无比内疚的把男孩儿的尸体送了回去,二牛脸色灰败的看着自己儿子的尸体。常欣做了一场法事作为补偿,二牛一家自然万分感激,毕竟常欣一场法事的价格可不是他们这样的贫苦人家能承受起的。
回去时,无风无雨,无星无月,只有微风习习,花香淡淡。算不上喜,也算不上悲。远处的人家降临了新生儿,合家欢喜。又走远几分,哀乐阵阵,哭声不绝。
常欣停下来,看这世间的悲欢喜乐。新生儿的降生又有几人是真的欢喜呢?某人的离世又有几人是真的悲伤呢?
若算真的欢喜悲伤,怕是没有几人。
说起来,佛祖应当是这世界上最无悲无喜之人了吧。高高在上,自无乐事,亦无哀事,只需看这浮世万千即可。
而他们在这俗世里辗转漂浮之人,却也想要学着佛祖的模样,与这红尘脱离干系,高高的俯瞰这人世间,不觉得可笑吗?
常欣看着这一身禅衣,纤尘不染,透露着一种古朴的气息。
“我们只不过是逃到了俗世之外,被众人推举出来作为他们的佛而已。”
“可我们不是。”
“谁说不是?我们为他们毕竟做了实事,满足了他们的心愿,难道如此还比不上那高高在上,不理世事的佛祖吗?”
清思虔诚的跪在蒲团之上,双手合十,朝着佛像一拜。
烛火摇曳生姿,常欣也学着清思的样子,朝佛像虔诚一拜。
佛像森严,面上却带着慈祥的笑容,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们。
“走吧。”清思说。
常欣跟着清思出了大殿,身后无光,一片漆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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