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玄觉得自己可能养了一个假徒弟,每天不是拔他的胡子,就是缠着他讲故事,而且时时不见人影。一个月共有三十日,他有三十一日是跟在自家徒弟后面收拾残局的。
今日,外界赞誉极高的空玄法师正想偷偷懒,躺在自己的摇椅上晒着太阳,就听到玄九的教习师父慌慌张张的跑进来,说:
“空玄师伯,不好了!玄九又丢了!”
空玄气的胡子颤了几颤,然后,认命的起身做出一副高人的模样,淡然道:“无事。”
教习师父被空玄的气势镇住,愣愣的点点脑袋,便看到空玄飞一般的跑了出去。
他的乖乖徒弟丢了,他能不急嘛!
空玄发现玄九时,已是夕阳西下。其间,他还遇到了那几个颇为执着的黑衣人。几人没有过招,黑衣人看到空玄身上的袈裟,朝着他极为尊敬的拜了几拜,然后十分干脆的离去。
在玄九上次误入莲池地后,空玄便给玄九的身上放了一个香囊。这个香袋的香气并不浓郁,只是淡淡的散发出几缕幽香。可这种香气却是吸引承安蝶的法宝。
空玄从地上捡起几片树叶,随口念了几句。只见,本是普通的几片叶子扑簌着飞了起来,化成了几只小小的蝴蝶。
空玄跟着蝴蝶走到了莲池地,眉头微皱,看来玄九是遇到了什么事才被逼进了这里。空玄想起刚刚遇到的黑衣人,面色一变,急忙破开阵法,冲了进去。
心中担心的那人正睡得十分安稳,姿势近乎乖巧。反倒是小团子身旁靠着的那人,情况看起来着实不太好。
“太子殿下?”空玄心中一惊。看来最近宫里出了大事,否则太子殿下怎会这般狼狈的出现在承安寺周围。
略有些心疼的抱起小团子,空玄看了看躺在地上半死不活的太子殿下,犹豫了一瞬,还是把他背到了身后。
空玄第一次庆幸他现在是四十岁而非五十岁,否则,他还真的带不走这两个孩子。
出了莲池地,空玄似有所感,看了上方的古树一眼,几个黑衣人正看着他。
“怎么,夜骑的古训忘了?”空玄却并不慌张,反而不急不慢,丝毫不慌乱的说道。
“在下不敢,只是确认一下罢了。”
“回去告诉你的主子,太子是我们承安寺的人,他动不起。”
“请法师放心,在下会如实奉告的。”
夕阳余晖,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空玄每一步都走的很慢,却又是那样的安稳。
那时的他们,谁都没有注意到身后莲池中一直未开的莲花在这一瞬间开了个彻底。命运的齿轮已经悄悄却疯狂的旋转起来。不过,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反正这一瞬可谓是时光安稳,岁月静好,至于其他的,又哪里管得了那么多呢?
空玄把玄九和太子殿下带回去之后,给宫里捎了一封信。
很快,宫里便来了回信,内容与空玄想的没有多少出入。
没过多久,等到太子的伤好之后,空玄便举行了收徒仪式。本朝太子正式拜入空玄门下带发修行,赐法号为玄宸。
当日下午,高贵无比的太子殿下便被他的师兄玄九联合着庙里的众位男孩塞进了篓子里。
“你们!”
玄宸在篓中控诉着,两个比他大些的少年正按着他的肩膀不让他起身。眼前坐着的是翘着二郎腿,被大家坏绕着的玄九。
“我们?我们怎么了?”
玄九咧开嘴巴笑了笑,露出整整齐齐的牙齿。她挑起玄宸的下巴,极其轻佻的说:“小娘子,这次你可是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了哦!”
玄宸愣在原地,整个人仿佛受到巨大的打击,已经有些失去意识。
其实,小团子做出这样的动作着实有些搞笑,何况,这个小小的团子还是个没有头发的团子。
所以,回过神来的玄宸笑得直不起身子来。旁边按着他的少年涨红了脸,显然是憋笑憋得十分辛苦。至于充当吃瓜群众正在看戏的少年也是如此,有几个憋不住的更是“噗嗤”“噗嗤”艰难的笑着。
“不许笑!”小团子有些恼怒的跺了跺脚,然后突然感觉到牙齿有几分不对,小团子大惊失色。
不一会,一个白白小小的牙齿出现在小团子的手上。如此,篓中的少年更是笑弯了身子,却不曾想笑的太过,竟然把自己陷了进去。
只听到“咚”的一声,玄宸深陷入篓中,脸上满是痛苦。
“快把他给弄出来。”小团子有些慌乱。他就是生气师父又收了一个弟子,所以想要给他一个下马威,却从来都没有想过伤害他。毕竟他是本朝的太子殿下,更何况,他还是她的师弟。
一阵兵荒马乱之后,玄宸反而越陷越深。
篓中尖锐的木刺刺破了小少年细嫩的脸颊,几滴血珠缓缓流出,盛开在小少年白皙稚嫩的脸上,触目惊心却又美不胜收。
玄九擦去小少年脸上的血珠,对他说,对不起。
以掌为刃,劈开了将小少年困住的东西。
众人都呼出一口气,却发现玄九的手掌上尽是木刺与鲜血。
“玄九。”玄宸忍不住喊。
玄九却故作轻松道:“别怕,师兄不会让你留疤的。”
小小的他并不高,甚至只到玄宸的肩部,在此时却仿佛无比高大,拥有最令人信服的力量。
“好。”
回去后,空玄觉得自己好不容易留起来的胡子要被他们全部气掉了。先帮这两个不省心的徒弟上了药,空玄开始质问他们。
“说吧,这次是谁先挑起来的?”
两个人却是极有默契的低着头,全都不说话。
空玄气急,道:“既然你们都不说,那从明日起,都给我去领一个月的戒尺。”
“师父,是我不好。”玄九抬头忙道:“不该师弟的事。”
“师父,是我的错。”玄宸向前一步,把玄九护于后方,坚定的说。
“你到后面去。”玄九把玄宸向后面拉去,只可怜他的年纪小,人长得小,力气也没有玄宸大,根本就拖不动她的这个师弟。
空玄捂住脑袋,叹了一口气,道:“两个人都给我去藏经楼里呆一个月,出来后我要考校你们的功课。”
“可是师父,今日已经好晚了。”玄九眨巴着大眼睛,可怜巴巴的看着空玄。
“明日开始,日出为始,日落为止。”
“是,师父!”玄九嘻嘻笑道,他就知道师父最好了。
承安寺的每位禅师拥有自己的屋室,但他们的弟子没有这个待遇。自古以来,同一门下的弟子需居住在同一屋室之内。此种规定自然是有它的道理,比如限制禅师收弟子的数量,来保证承安寺的弟子宁缺毋滥,以及彰显节俭之风,增加小辈之间的情谊等等。
玄九对和他同住的小少年并没有什么意见,反正她居住的屋室很大,多一个人与少一个人也没什么分别。
只是,他们忘记了,因空玄只收了她一个弟子,所以寺里只收拾了她常用的几间屋子,剩下的房间都是空空如也。
“看来你今日要和我睡在一起了。”玄九站在床上,拍拍玄宸的肩膀。
去了外衣,两人皆穿着中衣钻入被子里。
从来都是自己一个睡觉的玄九觉得有些稀奇,用着小小的脚丫子踢了踢玄宸的小腿,问道:“做太子是什么感觉呀?”
玄宸沉默起来,他的眼睛突然失去了焦距,仿佛在看别的地方。
做太子么?其实他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做太子,只是他没办法。他的母后并不受宠,虽说是处于后位,却是因为皇太后的强势插手。
他的父皇并不是一个好皇帝,日日沉迷于后宫之中。皇太后薨后,父皇沉浸于悲伤之中,三月未上朝。他的母后一直全心全意的陪在父皇身边。所有人都以为从今以后,他的母后虽然得不到父皇的全部喜爱,却也能在后宫之中有一个立足之地。
三月之后,父皇的确像变了一个人一般,虽说与励精图治还有很大的差距,可也算的上是中规中矩,没有大的错处。只可惜,年宴之后,一切全部改变。
年宴之上,一个姓陈小官将自己的女儿献上,舞了一曲。父皇当场将其封为贵妃,年关之后,将陈家封为国公。一年后,陈家被封为亲王,九族之内,皆在朝廷为官,可谓是权势滔天。
而母后的家人则被父皇随便找了一个由头,驱逐了个彻底,并且永不可为官。
所有人都以为他这个太子要废了,诏书也已拟定好,却被空藏法师阻止。空藏法师与他的父皇密谈三日,三日后,废太子的诏书变为了太子永不可废。
自此,他这个太子所遭到暗杀的频率便大大增加。玄宸觉得自己能侥幸活到现在真的是一件很神奇的事情。
世人皆知太子高贵,却又有谁知这个身份的背后是无数尸骨。
一只手搭上了他的胸口,玄宸下意识的用力握住那只手,然后缓缓松开。
身旁的那人皱了一下眉头,然后松开,继续没心没肺的睡觉去了。
玄宸静下心来,唇角勾起一个淡淡的弧度。
承安寺的藏经阁的周围环绕着一圈竹子,藏经阁的后面是一个天然温泉。因温泉的缘故,藏经阁的竹子一年四季都是极致的绿色,充满生机。
其实,玄九经常被空玄罚去抄经书。一来二往,早就变成了一根老油条。
因此,当玄宸拿着笔墨纸砚,爬上藏经阁的顶楼,准备抄书时,玄九拿着的却是一件崭新的禅衣。
“你去哪里?”玄宸拉住她,问道。
“废话,当然是泡温泉啦!”玄九急急的说。过了午时,空玄会来藏经阁检查,所以她必须在午时之前回来装装样子。
玄宸却没放手,他只是倔强的拽着他,怎么也不肯松手,眼睛里面是满满的不赞同。
两人瞪视一会,玄九败下阵来,认命的在他面前坐下,嘴巴里还念叨着,真讨厌,和你一起被罚之后,我都不能泡温泉了。说罢,还嘟了嘟嘴巴。倒是一副小女儿的情态。
玄宸看着他,耳尖慢慢染上了一层粉色。
“若他是个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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