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坠崖

楚军的彪悍完全超出了她的想象，烈火熊熊，他们像是毫不畏惧一般。

究竟是为什么，千萧寒要制造出这样两败俱伤的结局？就算楚军胜利了，那也要折损不少人马，划得来吗？

这一次攻城，整整打了一日一夜。

天光熹微时，楚兵的攻城进度又一次慢了下来，持续作战了一日一夜，黎军早就吃不消了，不过是苦苦支撑罢了。而楚军突然放缓了攻击速度，让黎军喘了口气的同时，也不由得心生警惕。

君陌远远看到，离着千萧寒不远处，一个黎国士兵拿着号角，不知道在喊着什么。而听到他的喊话，不少楚国士兵也纷纷跟着喊了起来。

随着喊声越来越近，君陌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了。不仅是君陌，守城将士们也面色铁青。

他们喊的是——

“交出公主，便饶你们性命。”

千萧寒站的很远，她看不真切他的面容，但她能够感受到，他锐利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他此刻定然很是得意吧，就和那日一样。

虽然大多数守城将士态度坚决，可也有不少疲惫不堪的士兵们，心旌动摇了。只要交出公主，就能保他们平安吗？那为什么不交呢？公主和他们又有什么关系？

见到这番景象，君陌到没有发怒，连日征战，早就将她的怒火磨灭了不少。她只是嗤笑一声，不屑道：“原来楚军，也就只有这点本事。”可不是吗，陷害她射旗，假意投诚骗取情报，楚国堂堂三皇子千萧寒，竟只会在女人身上找优越感吗？

从城墙上跳下，灌了一大口水，朝着守城将士道：“怕是不能再和你们并肩作战了，若能保得你们周全，便随他们去又何妨。”

“李将军，辛苦你多日守城了，和将士们说吧，用我换你们周全。”

自从带着亲信来到这里，她便不是军师无尘，不是那个坐在帐中被保护的人。她是黎国的嫡公主，她是享受子民供奉的天家子女，保卫他们，本就是她的责任。她是叶天澜的发妻，虽未拜堂成亲，为他报仇，也是她的义务。

那么，就是今日吧，就在今日，让这一切，做一个了解吧。

她忽然心中酸涩，对父皇，她并无多少孝顺，对长兄，也无多少恭敬，甚至对叶天澜，她也不曾真正吐露心迹。后悔吗？或许吧。

她又一次跳上墙头，对着楚军大喊道：“卸下武器，全军退后三十里，我便过去。”

“公主！”李将军跪在她面前，拦住了她的去路，“黎国士兵，哪有用女人换取平安的道理，既然打仗了，便在战场上分出胜负来。开疆拓土是荣耀，战死沙场同样也是荣耀。”

李将军的声音不小，几乎传遍了城墙的每一个角落，那些起了心思的士兵，也都愧疚地垂下了头。

不这样，还能怎么办呢？

她目光灼灼，看着那些一心护她的将士们，沉声道：“我断然不是前去赴死，为叶将军报仇，是支撑我到这里仅有的念想了，你们就当是，全了我的念想吧。”

话虽如此，可赴死的心情任谁都听得明白。

阻挠无果，君陌带着手里的亲信，踏出了城门。见君陌当真前去送死，墨凡也带着几名亲信，悄然跟上。

楚军还算守信，果然放下武器，后退了三十里。只是她真的会乖乖走去任人宰割？

君陌和手下十二亲信轻装简从，只手中兵器泛着阵阵寒光。紫金面具下，她的面容越发冷峻，十二亲信亦是面容肃穆。

她们很快便追上了撤退的楚军，即便折损了那么多人马，浩浩荡荡的兵马依旧看得人胆战心惊。她如那日一般，策马冲阵，手中双剑不断翻飞，骏马铁蹄所过之处，皆是断肢残躯。无一人生还，亦无一人死得全尸。

身后亲信紧随其后，虽不见得有她那样彪悍，却同样分离绞杀。十二亲信分成两队跟在她身后，如大雁南飞的队形一般，更像是箭头刺入盾牌之中，直让盾牌炸裂开来。

走在最后的，只是兵力最弱的步兵，她清楚这一点，但丝毫没有放缓速度。她的目的，是前方的千萧寒。

听得身后动静，千萧寒调转马头，便看到君陌势如破竹地冲进了楚军之中，像是早已置身死于度外。就这么想为叶天澜报仇？

他止住了想要冲过去的骑兵，单枪匹马地迎了上去。既然想要报仇，那就让她看看，他们之间的实力悬殊有多大吧。

君陌一剑挥开前方士兵，便被突如其来的长枪挑开了剑尖。她瞳孔骤缩，这柄长枪，竟和她梦中的一模一样。

顺势往后一倒，左手中长剑送出，以一个刁钻的角度刺向了千萧寒的胸膛。两人交战数个回合，战马早就经不起折腾，倒地不起了。弃马后，又是一阵酣战。那是她的仇恨，那是她的战斗。

十二亲信围在君陌身后，为她抵挡着周遭楚军的偷袭。

千萧寒眼中燃起熊熊战意，手中攻势更加汹涌而猛烈。

君陌左手中的长剑已被千萧寒打掉，身上也受伤不少，只是她全然顾不得旁的事情，她的眼中只有对面的千萧寒。杀了他，杀了他便能为天澜报仇了。

君陌渐渐体力不支，而千萧寒却越战越勇，即便她武艺高强，在力量和体力上，总是要吃些亏的。见君陌不敌，问霜首先跳出来助阵。

有她打破了方才微妙的平衡，楚军也汹涌而至。

问霜拖住千萧寒，对着其余亲信喊着：“护住公主，撤退。”

她知道，她不过只能拖得一时半会，但能多拖延一会，公主逃出的可能便会更大一些。问霜的武艺确实算不得好，可轻身功夫却是一流，现下她只是为了拖延住千萧寒，便尽量不正面迎敌。

眼见着君陌被护着且战且退，千萧寒正欲追上，却被问霜缠的脱不开身。他想快刀乱麻地解决了她，对方却滑不留手，抓都抓不住。

心头火起，只下令让楚军全力缉拿君陌，他要让这个不知分寸的小丫鬟知道厉害。

一声闷哼，君陌下意识回头望去，只见问霜被千萧寒的长枪挑起，被刺穿的人儿破布一样挂在抢上，了无生机。

问霜跟了她这么久，怎么能死在这里呢？死在楚军的脚下，和一群尸体混在一起，连一处葬身之地都没有。

她多想回头，带上问霜一起走啊，她多想回去，和千萧寒同归于尽啊。

可是她不能，这是问霜用性命给她争取来的时间，她不能辜负。

她不知道杀了多少楚国士兵，麻木到不断重复着挥舞长剑的动作。又一个亲信倒下了，看着身后越来越近的千萧寒，她的心底忽然涌现出一股子苍凉。

前方开路的亲信停了下来，她原以为他也倒下了，仔细看时，才注意到，她们已然退到了悬崖边上。

冷冽寒风吹得她大红嫁衣在风中飞扬，她背对着悬崖，冷冷注视着一步一步逼近的千萧寒。他步子不快，可每一步，都像是踏在心尖上一样，让人无端生出慌乱的思绪来。

“怎么不退了，小公主。”千萧寒在她五步开外站立，嘲讽的话语缓缓从他嘴里吐出。

君陌并不理会，只对着身边仅存的四人道：“是我无能，无法保全各位，还要连累你们陪我一道送死。”

她身边仅剩的小姑娘哽咽道：“跟了公主，便是公主的人，哪有什么连累不连累，我们都是自愿前来的。”

听完这席话，君陌心头触动，这一生短暂，可她也着实值得了。有忠心护她的属下，有爱她如命的夫君，甚至连守城将士，都敬她重她。

她终于看向了面前的男人，天家的骄傲不允许她低下头颅，晨光中，紫金面具也遮掩不住的憔悴面容，仿佛在瞬间绽放出璀璨光华来。她是天家贵胄，是黎国嫡公主，即便陷入如此绝境，也容不得半分的妥协和软弱。

“千萧寒，输给你，是我技不如人。”君陌冷冷看着他，眼中怒火若有实质，怕是要将他焚烧殆尽了吧，“只不过，我便是死，也不会成为楚国战俘。”

她从悬崖上纵身跃下，身后亲信纷纷跟随。这是她，作为黎国嫡公主，最后的一丝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