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大的身躯轰然倒地,一柄长枪刺中他的心脏,那双眸子里再无光彩。她看不到他身后是谁,只看到那柄长枪刺透了银色盔甲,鲜血四溅。枪尖上,还挑着一缕绣着金色暗纹的黑色布料。黑色的布料也被染成一片腥红,熟悉的针脚,那是她缝的荷包。
温热的血液像是溅了她一脸,糊住了她早已迷蒙的泪眼。
她什么都看不到了,只听到一声低喃——“君陌……”
音线低沉,像是用尽了最后的力气,分明还有着未尽之意,声音却戛然而止。他伸出手来,像是要抚摸她的脸。他的脸上带着几许温柔笑意,手心空空的,胸口也是空空的。
征战沙场,总归是要添上无数白骨。所谓一将功成万骨枯,马革裹尸还,都算得上稍好的结局。她不愿开战,更不愿战死沙场的,是她的未来夫君,叶天澜。
君陌猛然惊醒,满脸泪痕,就连枕头上也是一片泪湿痕迹。她捂着砰砰乱跳的胸口,像是还带着几分惊疑未定。
怎么会,做这样的梦呢?
那琉璃棋盘,和上面的黑白棋子,都被她搬回了醉霞阁。既然这是君安的用意,她断然不会辜负了去。可做了这样的梦,让她再度看向棋局时,便带上了几分烦躁。若不是这局残棋,她如何会做这样的梦?!
无心摆弄棋局,连问玉刻意讨巧卖乖也敷衍的紧。问玉不知发生了何事,为何公主一直神情恹恹,尤其是看向棋局时的厌烦神色,让她更加琢磨不透了。
莫不是,公主没能破解棋局,所以心下厌烦?她小心翼翼地猜测着,然这样的猜测,她也是断然问不出口的。
“既然公主不喜这棋局,那奴婢便收起来吧。”问玉走向了琉璃棋盘,伸手就要将棋子收起。
“别——”君陌叫住了她,急急走向了棋盘。
君安自幼便心思缜密,断然不会做这种毫无意义的事情来,这棋局,许是某种暗示吧。问玉已然收起了其中几颗黑子,君陌走来时,因着问玉挡住了部分棋局,露出的部分又收走了几颗黑子,与以往不同的视角让她一下子豁然开朗起来。顾不得她手中那几颗黑子,她执起白子便落在一个从未想过的地方。
局势,稳住了。
“原是如此。”她脸上一扫沉闷,反倒是带上了几许笑意。人们常说一叶障目,说的便是身在局中难观全局,可这棋局却偏偏相反,纵观全局便是毫无生机,若是扔掉一些,却能走出豁然开朗的天地来。
这便是君安的意思吧。
这个自幼相伴的哥哥,却太过难以接近,除了不谙世事的嘉怡,从没见他与谁亲近过。若非她与其有几分同门情谊,仅凭这皇家手足之情,远不足以让他刻意提点。
去见见嘉怡吧,她想,那个小姑娘独自一人在这深宫里,也怪寂寞的。
没想到,她尚未出门,嘉怡却先来找她了,倒是稀奇。
嘉怡生来性子娴静,幼时还与她有些交集,如今越是长大,越发鲜少来往,现下来寻她,莫不是有什么事情?
嘉怡见到君陌,正欲开口问安,便见到棋局中多了一子,便是那一子,整个局势就不一样了。分明是在寻常不过的一步,她原也是想过的,只是这样,便要舍弃左下角的白子。却不知只有舍弃了多余的东西,才能看到更广阔的天地来。无尘军师果然不愧是无尘军师,比她可果断多了。
当断则断,君陌的果敢,想来她是学不来了。
见她一心扑在了棋局上,君陌也不恼,看她认真模样,君陌也难得生出几分欣赏之意来。问玉早在君陌的教导下,明白了这一步棋的深意,现在见嘉怡公主沉思的模样,心里有几分小得意。
见到嘉怡笑开,君陌便知她已经了然,便问起了她的来意。
“太子哥哥要去前线了。”她垂头丧气的,看上去好不可怜。
多日闭门不出,消息终归是有些闭塞,况且太子对她,不如嘉怡来的亲近,这事由嘉怡告知,也是情理之中。只是,君安也要去前线?莫不是战事吃紧,连叶天澜也毫无办法?
“如此也好,天澜虽骁勇善战,可心性谋略比之皇兄却逊色不少,若他二人合力,驱逐楚军想来也不是难事。”经过那盘棋局,君陌深知君安的韬略比之她来亦不遑多让,有他相助,叶天澜的胜算会大得多。
“不是这样的,”向来贤淑的嘉怡急的险些跺脚,又不知如何开口,最后还是慌张道,“叶将军中了埋伏,不见踪影,朝中唯太子有将帅之才,可替将军守住前线啊。”
听得叶天澜失踪的消息,君陌心底就是一沉,昨夜梦境恍惚间又浮上心头,与嘉怡的谈话也无疾而终。所以君安想告知她的,究竟是什么呢?
这个疑问,她到底是没能问出口,太子领兵出征,也不过是一日后的事情。沙场点兵,此番不像上次那般焦急,甚至还有仪仗队在一旁助兴。
灿烂阳光洒满大地,映得他们的盔甲面容仿若镀金一般,越发丰神俊朗。光华流转,骑在高头大马上的君安英武不凡。
错过了叶天澜的出征,此番太子点兵,她却是没有错过的。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他像是回头看了她一眼,仿佛许下了什么承诺。
“太子哥哥吉人天相,定能凯旋回朝。”嘉怡看着渐行渐远的队伍,倚在君陌身边,像是安慰她,又像是安慰自己。
深秋了,揉过碎金似的烈阳却奔泻如火,温暖热烫。披星戴月,日夜兼程,奔波了近半月,终于从黎国的心脏上京,来到了这里。
逆着光,他看不清远处的景象,只下意识地眯了眯眼,他已然到了平谷关,离着上京,很远了。函谷关尚且胶着,可如今多日的连续赶路,士兵和马匹都有些吃不消了。
还是留下休整一番吧,顺带在此处好生布置布置。
立于城墙上远远望去,还能看到巍峨的函谷关,黎国最为牢固的防线,就在那里。他从未想过,楚国能势如破竹地一路攻致函谷关,连平谷关都不得不提前部署。
叶天澜此刻被困于密林中已然半月有余,随着秋意渐浓,能寻到的吃食越发少了,再不突出重围,这树叶都快掉光的密林,便再无他们的藏身之地了。羽林卫一直跟在他身后,两千铁骑,如今只折损了百来人,不愧是他精心训练出的精锐,这让他又多了几分信心。
按了按胸口,那里是君陌亲自缝制的荷包,上好的锦缎,透着几分沁凉,他却觉得熨烫。
“弟兄们,如今我们只有一条路可以走,随我杀出一条血路来,拿楚军人头,祭我死去兄弟。”叶天澜鼓舞着士气,就在今晚,他们就要行动了。
“拿楚军人头,祭我死去兄弟!”一千多羽林卫齐声呼和,眼眶红红的,却带着视死如归的决心。
到了这种田地,只剩下拼死一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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