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一个木匣子里拿出了一叠纸,每一页都是他们布阵的图。她布阵,他来破,或是他布阵,她来破。这样的游戏一直持续到昨日,他绘出菱形阵之后。
她一时想不出破解之法,而千萧寒得意的语气又激起了她的好胜心,琢磨起来,几次忘了时辰。
桌上一灯如豆,映得君陌面色柔和了三分,不复往日张扬夺目,倒显得温婉柔美。而眉心紧蹙,手执中山毫在纸上反复书写,认真而专注。
这菱形阵,自昨日起得知之后,她便一直在研究,虽未能破解,可拖得一时半刻,却也不是难事。
困意上涌,问玉挑了挑灯,又为她揉着额角眉心,舒缓她的疲惫。
就在此时,一个人影从窗口轻轻跃入,连一丝声音都没有发出。可他的出现,却让君陌的困意瞬间消散。
“公主可是还在研究菱形阵?”千萧寒眉梢挑起,嘴角带着几分像是得意,又像是挑衅的弧度。
“果然是你。”君陌看着前来的千萧寒,既有情理之中的了然,又有被人欺骗的失望,“我以为楚国三皇子是个言而有信的人。”
话语里的轻嘲,不知是为自己,还是为他。
问霜听到公主这番话,便知这千萧寒才是幕后主谋,从公主这里套出情报,再用于战场之上,真真是个伪君子。她怒极,执剑便朝他攻去。
不过数个回合,千萧寒便将问霜制服,扔在地上。瞥了她一眼,嗤笑一声,带着几分不屑的意味。而后他欺身向前,将君陌困在他与桌子之间。
“大名鼎鼎的军师无尘,会不懂得兵不厌诈?”他俯身在她耳畔轻轻说出了这句话,温热气息拂过她的耳垂。不知道是因为此刻太过亲近的动作,还是他话语里浓厚的讽刺意味,她只觉得羞愤交加,当下便奋起攻击,却被千萧寒出手如电地点住了穴位。
“我等着你的反击。”轻笑声落下,他便从窗口跃出,消失在夜色里。
君陌被定在原地动弹不得,思及这几日来两人的探讨,她自觉相谈甚欢,在他眼里怕是一个笑话吧。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黎国的战术,没有人比他更明白如何破解。
原来黎国节节落败,也有她的一臂之力。自责和怒意溢满胸腔,君陌缓缓闭上了眼,平复着她翻涌的情绪。
点穴的手法特殊,问霜尝试了许多方法,终究还是无可奈何。一筹莫展之际,便听得叶天澜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我来吧。”声音淡淡的,听不出喜怒,这之后,再无言。
君陌看着神色冷淡的叶天澜,几番欲言又止。不知道他看到了多少,又听到了多少,现下,他定然是很生气的吧。
“我会自请出战。”解开了她的穴位后,叶天澜启唇吐出了这句话,便转身离开了。
她慌忙追上,叶天澜的反应却一直都是淡淡的。她欲仔细解释,他便直直地看着她,不言不语。这样的僵持让君陌也不知如何是好,自幼便是如此,他不是多言的人,一旦不说话,任谁也猜不到他的想法。
他近几日来安排着秋狩的后续事项,繁忙的紧,抽不出时间来看望她。担心她烦闷,得空时特意去选了一支白玉发钗,尚未来得及送出,便让他撞见了这样的事。叶天澜看着她的发髻,心绪也渐渐飘远。
最终,妥协的还是君陌,她倚在他的怀里,紧紧抱住他的腰身。她已然做出了服软的姿态,只是同他一样,不言不语。
良久,叶天澜叹了口气,揉了揉她的脑袋,他总是拿她没办法。
君陌感受着他放软的态度,却没有看到,他的眼眸里,是浓的化不开的宠溺,和一往无前的决心。
早间她看着枕边多出来的发钗,心下熨烫,特意打扮了一番,认真将发钗插进发髻里,只觉得他见了定然欢喜。这样讨好的姿态,昨夜之事大抵已然揭过,君陌这样想着,却没料到,叶天澜竟给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君沉下令派大将军叶天澜出兵迎敌,百官高兴的似是打了胜仗一般。君陌得知此事时,想起那晚叶天澜的表情,只觉得一阵头痛。
这样生着闷气,竟然还不声不响地带兵打仗?
匆匆跑去寻他,却早已不见他的踪影。
“待我凯旋回朝,铺十里红妆,与子同袍,执手偕老。”桌上只一张纸条,连信都算不上。这样的话,也只能在纸上看到了,平日里让他说,他是断然说不出口的。君陌嘴角氤氲起笑意,想起了往日相处的种种。
细细看去,这纸上虽是他的字迹,却看得出落笔仓促,收尾处有些晕开的墨迹。如此,她小心翼翼将纸条收起,嘴角的笑意也隐去了。
房内只有一个叶天澜惯用的小厮,像是在这里等了很久了。
“公主殿下,战况紧急,将军连夜赶往函谷关,这才没能和公主殿下告别,望公主殿下莫要怪罪。”见君陌依旧面无表情,又小心翼翼地开口,“将军说,等他凯旋回朝,便迎娶公主进门,让公主在皇宫安心待嫁。”
他怎么不自己来说!
虽说婚期被推迟到此番战事之后,但嫁娶一事,总归是让君陌有些羞恼。她跺了跺脚,转身就走,甚至一路小跑,转眼就看不到身影了。
见公主虽气愤,但更多的却是羞恼,想来那番话还是有些用处,他不由得佩服起大将军的心思来。这任务总算是完成了,他也可以安心前往函谷关了。
君陌气急败坏地跑回了自己的醉霞阁,虽然面带怒意,脸颊上却浮出红晕来。甚至翻出了早就做好的嫁衣,细细摩挲着上面的走线。
这件大红嫁衣,是尚衣局花了整整两个月才得以制成。而嫁衣上这只最大的凤凰,一针一线都是她亲手绣上去的。
身穿大红嫁衣,凤冠霞帔,嫁衣刚做好的时候她也曾试穿过,可现下再次穿上,心里却多了一丝雀跃。
精美的宝石细细铺在裙摆,行走间都是流光溢彩,精美的头面上坠着硕大的南海明珠,尊贵不凡。衬的君陌美艳不可方物,却又不失天家贵气。
看到公主心情颇好地试穿嫁衣,问玉和问霜对视一眼,均是眼含笑意,她们也算是明白了,这大将军,才是真正懂得公主心思的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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