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秋狩

秋日的第一场雨，断断续续下了十几天，当阳光再次洒向大地时，已然少了几分暖意。

院中第一片枯叶落下，勾起几分萧索意味。窗口对着一处池塘，藕荷已然枯萎垂下。微凉的风伴着琴音瑟瑟，为这初秋的日子添了几分清冷。他本是喜静的人，这番布置倒也和他心意，千擎苍倒是欣赏起这黎国皇宫的布局来。

黎国皇宫里，特意收拾出来的行阁中，松醪酒斟满杯盏，酒香袅袅。案桌上摆着三足青铜镂空香兽，阵阵清香飘散而出，不是君沉惯用的龙涎，而是白芷，和松醪酒香相得益彰。行阁角落里，几盆娇艳的木芙蓉盛放，为这满目安然的场景里添了几分热闹。

松醪酒好昭潭静，闲过中流一吊君。十分满盏黄金液，一尺中庭白玉尘。对此欲留君便宿，诗情酒分合相亲。

“皇上好兴致。”饮尽杯中酒，千擎苍朝黎国皇帝君沉勾唇一笑，笑意未达眼底，可这酒的的确确取悦了他。

“黎国无所有，唯诗书酒乐罢了。”君沉与他碰杯，又是一杯松醪酒下肚。酒逢知己，君沉不由得放开了些，与千擎苍畅饮起来。

楚太子来访时，尚且晴空万里，还未安顿好，便连绵秋雨不绝，如今总算是天朗气清，可不得庆祝一番？

四方馆内，乐师跪坐两侧，雄壮鼓点响起时，琴瑟之音也悠然奏响。谱一曲华章，诉情谊绵长。

随着琴瑟合奏的优美音乐一同传来的，是阵阵兰芷芬芳。

不同于别国帝王，总要处处用上龙涎来彰显地位，这君沉倒是颇为讲究何时用何香。

清亮笛音随之响起，与琴瑟声融合地恰到好处，不但不突兀，反而有一种画龙点睛之妙。先前的琴瑟声美则美矣，多少有些沉闷的单调，而笛音响起时，仿若灰蒙蒙的天空被擦亮了一角，整个亮堂起来。

舞姬身着柔美粉衣，翩跹而至，身段曼妙，舞步柔美，顾盼生姿。

千擎苍身前的桌上依旧摆着一壶松醪酒，却换上了更为剔透的白玉酒樽，他自斟自饮，掩下眼中讽意。都道黎皇爱享乐，传言不虚啊。

鼓声息，笛声止，部分乐师和舞姬纷纷退下，唯琴瑟之声悠远绵长，隔着一道道屏风也能看到他们正襟危坐的模样。

一琴一瑟，分别跪坐于大殿两侧，琴瑟之声奇异地融合在一起。若方才的舞是艳，那现下的乐便是雅，极致的雅。

千擎苍在这个时候送上了礼物，既然是代表楚国出访，礼物更是不能简单。既要表示自己的重视，又要迎合黎国皇帝的喜好，更要表达出两国永交秦晋之好的意图。

“素闻黎皇好音乐，千擎苍不久前寻得一孤本，便是前朝《扊扅歌》，本以为前朝旧物付之一炬，尽为焦土，不料竟让千擎苍寻到。”君沉见到传说中的孤本也是欣喜非常，又见千擎苍嘴角含笑，命人抬出另一个箱子来，“这菩提木是父皇特意寻来送给黎皇的，可延年益寿，保身体康健。”

两样礼物都颇让君沉满意，非但给足了回礼，在欣喜之余还提出了秋狩一事，千擎苍也欣然应允。

五日后，楚太子千擎苍随着黎皇帝君沉一道，前往上京郊外狩猎了。身后浩浩荡荡的队伍里，除却千擎苍带来的随从外，还有黎国将军叶天澜带领的一队护卫队。

叶天澜是黎皇君沉最为重用的武将，更是自幼与君陌一道长大，忠心耿耿，有他在，君沉很是放心。

皇帝与荣妃共乘一车，君陌的马车跟在后面，再往后是几位嫔妃的马车。

君陌坐在马车内，撩起帘子看着前方骑在高头大马上英姿勃发的楚太子，薄唇轻抿，心绪复杂。

她可不认为楚太子来访，只是来饮酒狩猎的。

秦晋之好？

若是楚国没有一步步蚕食掉黎国周边的小国，这话或许还有几分可信度。

护卫队一前一后将这几位重要人物护在中间，因着他们的关系，前行的速度稍有些慢。君陌看着沿途的景致，心思却不知道飘到了哪里。待她意识过来时，撩起帘子的手也微微有些僵了，这才又靠在身后的蓝底白牡丹锦缎软枕上休息。

约莫一个时辰，队伍才到了郊外。

早有护卫持着长枪立于此处层层把守，帐篷也早在他们到来之前便扎好了。明黄的帐篷是君沉和其宠妃荣妃的临时住所，而千擎苍的帐篷和君陌的帐篷也扎在不远处。

千擎苍今日不似往常那般身着锦衣华服，而是一身玄色骑马劲装，衬得整个人精神奕奕，俊美无双。

他倒是颇为温和地朝君陌见礼：“素闻黎国公主天资聪颖，美貌惊人，今日得见，方知传言不虚，倒是在下之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