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妃竹制成小小的盒子,放在公主左手边最易拿到的位置上,虽然比不得宫中精巧的雕工,但胜在清新雅致。茉莉的花香浓郁却不腻味,带着丝丝甜意直直钻进君陌的鼻子里。她最是鼻子灵了,心里明白问玉的小心思,却还是按捺不住好奇心,朝问玉问道:“这是何物?”
像是糕点的香味,却不是问玉的手艺。她太了解问玉了,断然不会让旁的吃食混在她做的膳食里,更不会让她吃到宫外那些东西。见到新鲜吃食,问玉宁可自己去学着做出来,也不会在宫外采买。也不知是该庆幸问玉的手艺,还是该可惜与众多美食无缘。
“那些吃食一点都不精细,哪里能入公主的嘴,也不知道干净不干净。”头一次在外吃东西时,便是被问玉拦了下来。
从此她的膳食再没经过别人的手,连管事姑姑也不行。
所以,这湘妃竹盒里,定是什么有趣的玩意。
见公主果真被勾起兴致,问玉也卖起了关子,“公主,这得留到用膳之后再用。”她眨眨眼,知道公主心痒,偏偏不说出口。
“调皮。”她不再深究,既然有人想给她惊喜,她便顺了她的意。
饭后,她得偿所愿地见识到了那湘妃竹盒中,问玉特意寻来的新奇玩意。
那是茉莉香饼,在宫里,用膳后都是以香茗漱口,宫外没有这般好的条件,便琢磨出了许多法子,这香饼便是其中之一。
如今问玉带来的,更是其中佳品,茉莉花瓣制成,不知用了什么方子,这香味竟久久不散。也不知添加了何物,比之茉莉的清香,似乎更加浓郁一些。却没有任何香料的味道,全是茉莉花本身的清香。倒是一个精巧玩意,制成此物的,也是一个妙人。
见公主心喜,问玉自觉今日将公主磨得走出房门的可能也更大了几分。
借机便提出了今日所见——
“公主,今日奴婢见到太子殿下与嘉怡公主在亭内下棋,嘉怡公主不敌,可太子却说有破解之法,棋局便一直留在那处。”她见公主并无多少兴趣,想了想便又说道,“奴婢趁他们走后前去一观,白子被逼的毫无退路,却另辟蹊径走出了一线生机,但无论如何也无法反败为胜。
奴婢脑袋都想疼了,也想不出破解之法。想来奴婢不是太子所说的有缘人了,公主不若教教奴婢?”
问玉甫一开口,君陌便知她的用意,这几日来,每日如此,都不知换个新鲜的法子。但听到最后,她还是忍不住噗嗤一笑,这问玉,竟扮起可怜来了。
“允了你便是。”她手下只问玉和问霜两人最知心,向来舍不得她们受委屈,说是婢女,除却身份外,比起大户人家小姐来也是不差的。别说粗活,就是委屈也是很少受的。现下,即便知道问玉是故意扮可怜,还是心软了。
不过,她也想看看,什么样的棋局能将问玉也难倒。
问霜根骨不错,即便已然过了习武的年纪,君陌也不遗余力地助她习武,倒是练出了一身上好的轻功。问玉完全不谙此道,君陌便教她一些旁的东西,琴棋书画,学到多少是多少,棋艺却是最能拿得出手的。
她知道嘉怡的棋艺全是君安所授,可问玉的棋艺,比起自己来也没有逊色太多,能让她这般费脑筋的,定然不是什么简单的棋局。
大红嫁衣也还未脱下,她随着问玉一道走到亭内,只是远远见到那亭子时,君陌心中已然有了计较。
黎国皇宫里最不缺的就是这些附庸风雅的玩意,别说御花园,就是行阁外的亭子景致也比这里的好。他们俩偏要绕这么远的路,就为了在醉霞阁外下棋?
她无奈地看了一眼心情好到像是要飞扬起来的问玉,真是个傻丫头,被人设了套还高高兴兴地往里跳。好在君安和嘉怡都没什么坏心思,不然现在等着他们的,可就不是什么棋局了。
走近了才知道,这丫头怕人弄坏了棋局,还命了不少侍女守着,真让人,不知道说什么好。
琉璃棋盘上,黑白分明的棋子,像是泾渭分明的两方势力,又像是纠缠不清的恋人。执黑子的定然是君安,不动声色将大局掌控手中,执白子的,便是嘉怡了,能突出重围,杀出一条血路来,也是不易。
坐在白子的一方沉思良久,自己便与自己对弈起来。白子的一方无论怎样尝试,黑子都有法子将其攻破。尝试多次无果,她不由得有些沮丧。许是久未下棋,棋艺生疏了吧。见时辰不早,君陌将棋局恢复原样,命人将这棋盘抬进醉霞阁里。
是夜,她做了一个梦,自师从天机子后,她便甚少做梦,夜夜酣眠。
如今这个梦境,却真实到让她害怕。
早间看过的那局残棋,像是变成了真实的战场,白子变成了身着银色盔甲的羽林卫,黑子则变成了一身铁衣的楚军。
一支强横楚军的突袭,引得叶天澜领羽林卫追击,却不料落入千萧寒的布局之中。千萧寒带着千军万马包围,叶天澜退至一处密林中。几日的左冲右突,艰难突出重围,杀出一条血路来。像是终于寻到一丝生机,殊不知前方是更汹涌的暗潮,更精准的布局,更凶险的陷阱。
胜利仿佛就在前方,他按了按胸口处,那里,揣着君陌亲自缝制的荷包。当她知道他将那荷包贴身放在胸口处时,还调笑了他几句。
却被他认真的神色弄得面红耳赤——“这荷包既是你亲手制成,再如何妥帖珍藏都不为过。”即便是在战场上,他也是念着她的吗?心里暖融融的,却不料下一幕让她目眦欲裂——
千万羽箭如梨花暴雨,汹涌而至,他冒死带出来的那支羽林卫,纷纷中箭,倒地不起。
他本人也连中三箭,却支着红缨枪,艰难站立。脚步虚浮,甚至有些踉跄,但步子却是从未有过的坚定。鲜血顺着银色盔甲蜿蜒而下,在地上聚成了不小的一滩。
那是她不曾见过的叶天澜,即便是在天机子那处学艺时,再难的关卡也不曾让他露出这样的神情。像是遗憾,像是后悔,像是……
她说不出来,那表情太过复杂,即便知道此刻不过是在虚幻的梦中,和他对视时也忍不住垂泪。
那双眸子里,凝结了多少悲伤和心碎,又蓄满了多少爱意和不舍,才会像这样炙热。
像是穿梭了时空,看到了她。
“不要,不要——天澜,快躲开啊!”她惊呼出声,可他丝毫都听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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