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围城之战

不管齐云萝怎么挣扎，那人死活不听，强拽着齐云萝上了城墙。齐云萝被他一路拉扯着，来到了城墙上一个小营帐旁边，这里的地上放着成堆的箭矢，分成了一捆一捆的，整整齐齐地摆放着。那人指着那些箭矢，喝道：“盯着前面的弓弩手，你看哪个身边的箭用完了，就搬几捆放过去。”

齐云萝看他凶巴巴的样子，知道恐怕没法和这人讲道理，只好说道：“我知道了。”

那人见齐云萝忽然这么乖，便又打量了一下她，问道：“你叫什么？和谢小姐什么关系？”

齐云萝答道：“我叫赵佳，是小姐的贴身侍女。”

那人点了点头，说道：“果然是小姐的丫鬟，不过现在国难当头，就是宫里的公主，到了这个时候也不能偷懒，明白吗？”

齐云萝听了这一番话，心中暗暗赞赏，说道：“将军说的对，敢问将军姓名？”

那人一愣，说道：“我叫李靖南，辎重营的军法官。怎么，你问我名字，是要向你家小姐告状么？哼，我告诉你，我不怕告状，因为我自认无愧！”说罢，瞪了一眼齐云萝，转身走了。

齐云萝暗笑道：我是想跟哥哥说提拔你，真是笨。

此时前面的喊杀声又大了起来，齐云萝看了看那几个弓弩手，有一个身旁的箭矢已经差不多要射光了，连忙抱起一捆跑了过去，把箭矢一放，说道：“箭来了。”

那弓弩手点了点头，头都没回，瞄着墙下专心致志地放箭。齐云萝扒在女墙旁边，偷偷往下看去，下面的景象把她吓了一跳。永昌城南是一片大平原，广阔的原野上，密密麻麻地立着无数的营寨，这些营寨外观有些简陋，一看就是蛮族人扎的，但排列很成章法。

营寨前方，黑压压地一片，不知道有多少蛮兵，蛮兵阵列的正中，营寨的大门前立着一个望楼，望楼上坐着一个人，远远望去隐隐约约能看见穿着极其华丽。应该就是传说中二十九岁就征服八十三支蛮族部落，称霸七百里烟瘴林，狡猾无比，诡计多端的蛮王安克己。

蛮兵阵列再往前就是蛮族的攻城队，看数量得有几千人，如同群蚁一般，蜂拥而来。护城河下层层叠叠堆了无数的尸体，有一些是滇国人的，但大部分都是蛮兵的，蛮兵前仆后继，前面的被守城部队射死了，后面的踩着他的尸体就往上爬，丝毫不见畏惧。相比之下，守城的士卒多年不经战阵，有的人见了蛮兵不要命的势头，吓得连兵器都拿不稳。若不是永昌城防坚固，守城器具完备，再加上全城百姓的支援，恐怕根本无法抵挡蛮兵的锋锐。

齐云萝看了蛮族兵冲锋的气势，和城下堆叠的尸体，才知道这场围城战原来如此惨烈。她躲在女墙下面，身子微微发抖，这是她头一次感到害怕，原来听说蛮族人围城的时候，她还觉得，围城之战，也不过就是史书中万千战役中的一个，将军坐在宽敞明亮的大帐中运筹帷幄，士卒挥舞着锐利的战刀冲锋陷阵。等她真正到了战场上，见了守城时被一箭穿颅的民夫，攻城爬梯时被开水灌顶的蛮兵，才真真正正体会到了什么是围城之战。

“箭呢？这边箭都快没了，搬箭的人呢？”

一声暴喝，惊醒了齐云萝，她抬头望去，一个十分面熟的人正一脸愤怒地站在她身后，正是苑行真二号——张柏。张柏见她蜷在那里，走过来问道：“这里搬箭的是不是你？在做什么？”

齐云萝带着顶头盔，从上面看不见脸，因此张柏一时也没认出她来。齐云萝还未答话，恰巧这时候一支箭从城下射了上来，直冲张柏头顶，张柏眼疾手快，一个俯身躲开了这一箭。他伏在地上，一抬头，正好看见齐云萝的脸，大吃了一惊，连爬几步到了齐云萝身前，低声道：“臣张柏，见过兰溪公主，公主为何在这里？这……难道、难道……今日是苑指挥使当值，公主你……”

齐云萝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拉着张柏，两人弓着身子离开了女墙，来到后面营帐处，躲到了箭射不到的背面。张柏急道：“公主是不是私自跑出来的？为何要上城来？此处危险至极，请公主速速回宫！”

齐云萝说道：“我在宫里待着气闷，出来透透气，顺便来看看守城的情况如何，你不必惊惶。”

张柏满头是汗，沉声说道：“公主有所不知，昨日都指挥使摩伦大人刚刚训过话，说这时节局势混乱，守御宫殿的几个卫队必要全力尽责，谁若是玩忽职守，将以军法从重处置。公主私自出宫不要紧，若是被发现了，苑兄恐怕……恐怕要被都指挥使大人处斩！”

“什么？”齐云萝吓了一跳，“你……你说的是真的？不是在吓我吧？”

“千真万确，”张柏说道，“都指挥使大人的脾气，公主应该有所耳闻。他昨日刚刚训话，今天就出了差错，他很可能要杀鸡儆猴，斩了苑兄给后面的人做榜样！”

御前侍卫都指挥使摩伦是个蛮族人，对下属极其严厉，做事说好听点叫一丝不苟，说难听点就是古板异常，他下面的几个指挥使都跟他差不多，这个张柏和苑行真就是典型的例子。

齐云萝一想摩伦的为人，心中突然有些慌乱，摩伦是真做得出杀一儆百的事的人，苑行真虽说管束她不让她出宫让她十分讨厌，但他毕竟是奉命行事，她自己为了玩，偷偷跑出来，若是害得苑行真被斩，她真是要万分愧疚。

想到这里，她一下子站起身来，说道：“张将军，我这就回宫，能麻烦你送我回去么？我不会骑马。”

张柏说道：“臣奉命守城，不能擅自离队……对了！小柳负了伤，正好要回营，我让他来，公主在这里稍作等待。”张柏说罢，探头看了看外面，给齐云萝行了一礼，转身出去了。

等了一小会儿，张柏拉来了一个人，那人一见齐云萝，吓得魂飞魄散，结结巴巴地说道：“公……公主！你、你、你怎么会在这儿！”

齐云萝一看这人，正是刚才被她使唤搬石头的柳承音，她奇道：“柳将军？你怎么会在这？”

“小柳，公主偷偷跑出来玩，正好被我撞见，你不是中箭了要回营么？正好送公主回去，快点，别让别人发现了。”张柏看了看四周，低声说道。

“这……这、这、这，那、那、那苑大哥不是在……”

“是，不知苑指挥使此刻知不知道公主出来了，你快带公主回去，千万别让摩伦大人知道了。”张柏催促道。

那柳承音看了看公主，又看了看张柏，使劲咽了口口水，猛点了点头，说道：“好！公主请随我来。”

齐云萝刚要动身，就听得外边突然一声大喊，张柏急忙向外望了望，叫道：“贼人上城了！小柳，你护送公主，我去挡着贼人！”说罢，拔出腰刀，冲了出去。

齐云萝看柳承音一脸慌乱，轻声说道：“柳将军，别慌，你在前面走，我跟着你。”

柳承音本来也在往外张望着，听到这话，回头看了看齐云萝，突然嘴也不结巴了，说道：“公主放心，柳承音拼了命也护得公主安全！”

两人从营帐后面走了出来，就见前面的一段城墙上站了十几个蛮兵，还不断地有蛮兵从梯子上爬上来，地上横七竖八地躺了不少滇国士兵和民夫的尸体，张柏正带着一队士兵和那些蛮兵在作战。柳承音拔出长剑，左手从地上捡起一块盾牌，说道：“公主走我右边，咱们沿着边上过去。”

两人想下城，就必须得从前面与蛮兵作战的地方穿过去。柳承音左臂中箭，而且箭头上淬着毒，所以才需要回营医治，此时毒已经发作，整个左臂根本一点力气都使不上，但公主在身后，只得硬着头皮，一步一步地向前挪动。

前面战事胶着，蛮族兵背靠城墙，结成了一个小圆阵，打算死保这几个梯子，接应更多的蛮兵上城。蛮族人勇猛，往往两三个滇国士兵才能顶得住一个蛮族人，但守城的将军已经调派了应急的后备队来堵住这个口子，这一群蛮族兵有十几个人，滇国士兵足有三十余个，因此打成了均势，两方各不相让，谁也不肯后退一步。

柳承音带着齐云萝，急速地从滇国士兵队伍的背后穿行，眼看就要穿过这片区域的时候，忽然听得一声呐喊，一个身影飞到了柳承音的面前。柳承音急忙止步一看，竟是一个滇国士兵的尸体，这尸体没有头，只剩下身躯，不知被谁甩了过来，重重地砸在了地面上。

“啊！”齐云萝一声尖叫，引得周围的士兵纷纷侧目，柳承音转头看去，一个高大的蛮族兵正瞪着他，手上提着刚才那个尸体的头颅。

“公主快走！”柳承音一把推开齐云萝，那蛮族兵手中提着一柄利斧，大喝一声，突破了滇国士兵的包围圈，直接跳到了柳承音面前，柳承音急忙举起盾牌，却发现左手根本使不上力气。

完了！柳承音心道。

蛮族兵高高举起利斧，冲着柳承音直直地劈了下来，柳承音举着盾牌，知道自己的力气根本顶不住这一击，只得闭眼等死。

“砰！”

一声脆响，想象中的利斧并没有落下来。柳承音睁眼一看，是张柏和另一个士卒一人举着一杆长枪，架住了斧头。张柏大叫道：“快走！”

旁边又冲过来一个蛮族兵，柳承音这次反应极快，将长剑和盾牌一扔，转身双手抱起齐云萝，头也不回地向前冲了出去。

身后杀声阵阵，柳承音无心去管，只低着头，双手紧紧地抱着齐云萝，一路狂奔，没一会儿就冲到了城墙下面。齐云萝被他双臂箍得动弹不得，脸涨得通红，低声说道：“你能不能别这么用力，勒得我疼。”

柳承音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竟抱着公主，头“嗡”地一声，双腿一软，差点跪在了地上。他急忙将齐云萝放了下来，顺势就一个下跪，颤声道：“臣死罪，臣死罪！”

齐云萝揉了揉自己的手臂，看了看四周，还好周围杀声阵阵，人人都在忙碌着，没注意他们俩。她低身扶起柳承音，悄声说道：“低声！张将军说什么，你都忘啦？”

柳承音想起来不能让别人知道公主出来了，又愧又恨，自己打了自己一个巴掌，说道：“我……我……是，是，我太笨了，公……恕罪。”

“快走吧，柳将军。”齐云萝低声道。

“是，是。”柳承音起身向着马厩走去，不一会儿，牵来了自己的战马。齐云萝说道：“柳将军，我不会骑马，要劳烦你带我走。”柳承音点了点头，将齐云萝扶了上去，自己跨上马，冲着王宫疾驰而去。

骑在马上，柳承音心里一团乱麻，手脚上只管加力，战马吃痛，跑得飞快。齐云萝被这一顿颠簸，直想在马上吐出来，可她看柳承音那个样子，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强忍着。两人很快便到了宫门口，进去不能再骑马，柳承音将战马拴在旁边的树上，带着齐云萝步行到了门前。守门的侍卫队长见柳承音带着个姑娘，便迎了上去。

“小柳？你不是去守城去了吗？怎么回来了？这姑娘是谁？”那人笑道。

“孟大哥，我跟你讲，你千万别跟别人说，你过来。”柳承音过去一把拉住了那侍卫队长，将他拉到了离门口稍远的地方，说道：“你看这是谁。”

齐云萝抬起头上的头盔，那队长一看，惊道：“兰溪公主！”说罢，就要低身行礼，柳承音急忙将他拉住，低声道：“孟大哥，公主偷偷跑出来玩，我现在送她回去，你可千万别声张，否则被魔王发现了……”魔王便是这些侍卫给都指挥使摩伦起的绰号。

那队长连连点头，四下看了看，说道：“望檎宫现在不是苑行真在守着么？天呐，你们真行啊，昨天魔王刚发了威……快快快，快带公主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