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永别

他回头看柳依依，她闭着眼躺在那里，若不是胸前那一片被血晕染开的血污，她就像睡着了那样安静。

叶殊颤抖着，他有些犹豫，不知道该放在那里的手抬了又放，最终他还是走到了她的身边。

短短的几步，但叶殊却感觉自己好像走了一生那么漫长。

他走过了柳依依的一生。

他轻轻地，小心翼翼的将柳依依扶起来，他可以感觉到她的生命在流失，就像他的肌肤正感受着她越来越微弱的呼吸。

柳依依睁开眼，叶殊看着她清澈的眼睛，在他的记忆中，没有一条清澈的河流要比她的眼眸更干净。

她的眼中，只有他。

“阿殊。”

“依依，我在，我在。”

叶殊急忙回应她，他害怕了，他真的害怕了。

“还好我回来了吧，要是不回来，你可怎么办啊。”

叶殊抱着她，他想用力的拥抱她，但他却怕自己一用力柳依依就不见了。

“对，你回来真好，那你一直到在我身边好吗？我们去看雪。”

柳依依却慢慢地摇头，“阿殊，我小时候就只看过一次雪，所以才特别想跟你一起去看。”

“我知道，我知道。”

“我想和你一起去看...我...”柳依依突然剧烈地咳起来，大口大口的鲜血从她的嘴里涌出来，叶殊手忙脚乱的帮她擦，但却无济于事。

柳依依将口中还没有吐出来的鲜血拼命地咽下去，缓了好几口气才又继续说道：“阿殊，你要好好活着，你想做的事，只要你想做就一定会成功的。”

“我当然会好好活着，那我们一起好不好？我们一起去没去过的地方，我带你吃好吃的，给你买好玩的，好不好？”

像是哄小孩一样，叶殊轻声跟刘依依说着。

“等我们找到一个风水宝地，我们就成亲，生好多好多小娃娃，余生我都只待在你身边，可以吗？”

柳依依笑了，一滴泪从她的眼角慢慢的流下来，她可以想象到叶殊刚刚所说的，她的眼前仿佛出现了他穿着喜服伸出手迎接她的画面。

但是叶殊啊，她已经没有时间了。

“阿殊，我是不是...从来都没有说过...我爱你...”

“我知道，我知道。”叶殊哽咽着，他的头埋在柳依依的颈窝里，眼中浸满的泪大滴大滴的落到地上。

“下辈子，我还想和你相遇...到时候...你一定要认出我...”柳依依缓慢地说着，仿佛说每一句话都在耗尽全身的力气，“下辈子，娶我哦。”

“好，我怎么会不娶你呢？嗯？我一定娶你，这辈子就娶你，好不好？”

以后的生生世世，他都想娶她。

怀中的人没有一点声息，过了好一会，叶殊才抬起头，他看着怀中这个美丽的姑娘，她的睫毛上还留着她的泪水。

原来死掉了和睡着了是完完全全不一样的，只看一眼，便知道她不在了。

叶殊突然紧紧地抱住她，他叫着柳依依的名字，但是现在却再也没有人去回答他了。

不要了！

统统都不要了！

这七年所积攒下来的人脉，训练的小军队，他都不要了。

什么深仇大恨，那是上一辈人的事，什么江湖道义，他才不在乎，就算背负了骂名又能怎么样？他叶殊才不在意他的名声，他只想和她在一起啊。

是不是只有等到失去了，他才能知道要珍惜她？是不是只有等到她再也不能在他身边了，他才能直面她对他的真心？为什么只有到了事情无法挽回的地步他才知道后悔？当初留芒种自己一个人在画凉城是这样，现在没有保护好柳依依也是这样。

“依依...”他无助的叫着她的名字，他多希望她可以像从前一样，睁开眼之后对他说一句“早”，他多么希望，自己刚刚可以答应她去看雪，如果他答应了，是不是就不会发生现在的事情了？

可惜，他和她明明还有许许多多个可能，但是现在，所有的可能都变成了遗憾。

依依，他后悔了，他还是想和你一起，哪怕背上骂名，最终落个不忠不孝不得好死。

他还是想和你在一起啊。

叶殊哭够了，他将柳依依的尸体小心翼翼的放在地上，他的手轻轻地划过她的面颊，细心地将她脸上的血污擦干净。

“依依，不要生我的气了，你看，你现在还是漂漂亮亮的。”

他的手又在柳依依的头发上流连了一会才离开，他走到那颗扎着让柳依依致命的箭的树前，用力的将它拔下来。

他用手指擦掉上面的血迹，发现一列用着蝇头小楷刻着的“朝内”二字，他额头上的青筋突然暴起。

他将那箭擦干净，用布条包好收进了内怀。

叶殊回头看着躺在地上的柳依依，心脏突然猛地痛了一下，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心空出来了，那个江南姑娘不在了，她残忍的离开，又让他用对她的满心思念填满了他心里的那个窟窿。

你看啊，她那么美，也那么残忍。

叶殊将柳依依的尸体抱上马，又回了画凉城。

他找到了一个专门帮人置办丧事的老人，对那老人家说：“老人家，我有一个活。”

“得嘞，您说是什么时候吧。”

“现在。”

“现在？”

老人家看到了叶殊怀中的柳依依，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

“您想怎么办？”

“火葬就行了。”

老人家听罢，二话不说便开始忙活，将叶殊带到了城郊一处专门用来火葬的地方，看着他们将台子搭好了，叶殊才磨磨蹭蹭的将柳依依放上去，他最后抚摸了一次柳依依的脸颊，看着她还有一丝红润的唇，慢慢的吻了上去，他的泪突然就止不住了。

老人家在一旁看着，他的徒弟上去，想要把叶殊拽开，却被老人制止了。

“小伙子，今天这火葬，咱还弄吗？”

“弄。”叶殊起身，抹了一把脸上的泪，看着柳依依那美丽的脸，脑中将回想起她说过的每一句话。

“来，往后让让。”

老人家将火把丢在了台子上，火一瞬间就着了起来，火舌渐渐舔到了柳依依的衣角。

叶殊突然像疯了一般的冲向那堆火，不顾自己被烧着的衣衫，他将柳依依抱起来，一旁的学徒见状连忙也上前冲到火里，将叶殊拉出来。

叶殊满脸泪痕的看着他，冲他大喊：“把依依也带出来啊，火都已经烧到她了，把她也带出来啊。”

叶殊越哭越大声，看到学徒毫无作为的样子，自己又想冲进去，却被学徒一把拽住。

“你清醒一点！她死了！让她安安静静的去吧，别再吵她了。”

“不！你骗我，你在骗我，你看啊，她就是睡着了，你看不到吗？”

叶殊癫狂的状态让让学徒不再理会他，只是死死地拉着他，知道火全部漫过柳依依的身体，身边的空气也带有了一丝焦味。

叶殊撕心裂肺的哭喊让老人家和学徒的心也跟着一颤一颤的。

他们不知道叶殊经历了什么，但却可以看到叶殊对柳依依的真心。

这一片柳依依都不曾知道的真心。

叶殊的心痛到需要用力的敲打才能缓解，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样，只是他的身体认为这样他才能好受一点。

他的眼前慢慢的模糊了，向前一倒，便昏了过去。

老人家和学徒将柳依依的骨灰收集好，才打折骨灰盒页数一起回了他们的店铺。

叶殊在朦胧间好像又看到了柳依依，她正对着他笑。

她说，阿殊，我喜欢你。

她说，阿殊，下辈子一定要娶我。

叶殊的泪再一次从眼角缓缓流下。

他真的再也见不到柳依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