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刻在颈稚骨上的齿印
如果人的生命是由原子和分子组成的,把那些原子分子电子分拆开来,我们就成了漂浮在空中的一团灰尘,生命到底是什么?其实这时我才晓得,我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笨蛋。
这天早上我醒来
洋洋转身伏在我身上哭泣。
除开死别,就是生离。
我的剃须刀她的梳子。
我的剃须膏她的洗面奶。
我的相机她的相机。
我的衣服她的衣服。
我的笔记本她的笔记本。
我的身体她的身体。
左边一堆,右边一堆。
左边那堆是我的,我站在左边。
右边那堆是她的她站在右边。
前些天这些东西是混在一起的,现在她把它们分开,整整齐齐地分开,放在桌子上。
她把自己的东西一样一样地放进旅行包里。
有一样我的东西她没有从里面拿出来,我想让她拿出来还我,但我还是没说,如果哪天我被撞断一条腿,我就会后悔没有要回一只鞋垫,没有最后完工的那只苗家鞋垫。
缓慢的“吱—”的一声,她拉上旅行包的拉链,里面的事物安静下来,等着被带走。
我太听得清那“吱—”的一声。
“小张夫妇还等着我们一起吃午饭呢。”她说。
“不过要拿上我的包,不一定来得及回来拿行李。”
“走吧,”她说。
没等我回应,她又说,”哎,再坐一会儿,还没到时间哩。”
然后在椅子上坐下来,扫视着小小的房间,回避我的眼神,手指头在膝盖上轻轻地拍着
但听不见声音。
后来听到了,是喉咙里传出的哀伤哽咽,很小,吸了一口气,那声音就不见了,过了一会儿又听见,只是更小,更压抑,更遥远,她的灵魂在撤退,回到身体的深处去了,可能要在那里躲一段时间。
我在她身旁蹲下,静静地等待,她身上的气息散发出来,奇特而迷人,我禁不住深吸了一口气。
“傻傻,”她埋着头呜咽着说。
“嗯。”
“我要走了。”
“嗯。”
“我们再也不会见面了。”
“嗯。”
“你那天问我为什么爱你。”
“嗯。”
“我也不知道。”
“嗯。”
“所以我说,所以我说谁说过我爱你。”
“嗯。”
“那样说我自己很难过,觉得自己太倔。”
“嗯。”
“现在我明白了,”她说。
她抬起头来,看着我。
熟悉的眼神中闪烁出崭新的气质。
在刚才的几分钟里面,眼神中的青涩从她眸子里褪去,增添了成熟圆润的光芒。
她不再是我九天前认识的那个女孩,她已经长大,她的脸上变幻出另一种美丽,这变幻发生在我眼前,但我仍然不知道它是如何发生的,漫长的一生,这样奇异的时刻你永远难以捕捉,只在极罕有的刹那,才奇迹般撞见。
在她埋下头的几分钟里,时间的锯齿无声地切割过去,洋洋长大了,少女洋洋已经不见了踪影,我面前是一个谜一样的女人,将手搭在我头上,微笑着看着我,眼中的灵气,伴随着新近形成的智慧,变得更加自信和强大。
“我现在知道我为什么爱你了。”她说。
“为什么?”
“因为你出现得太突然。”
“又因为我知道你会很快消失得无影无踪。”
“在酒吧送你回去的那天晚上,我就想,这个人会马上消失,如果我不抓住他他就会一闪就不见了,呵呵,那时候我好幼稚,我想如果我抓住他,他就会在我面前多闪几下,我要抓着他让他在我面前使劲闪使劲闪闪给我看看,呵呵,”她说到这自己笑起来。
我知道她在说谎,她在给自己一个合理的解释,少女洋洋从来都是听别人解释的,现在长大了,她学会自己给自己解释了,而这解释却正是她长大之后残留的幼稚。
这也是成长的凄凉和无奈。
或许有一天,她也会像我一样,面对凄凉却不再给自己解释,只是沉默地凄凉着。
“洋洋。”
“嗯?”
“我们去吃饭吧。”
“好。”
头天晚上小张太太打来电话,说今天中午十一点钟请我们一起吃午饭。
在高增驿馆楼上的餐厅里,小张夫妇的行李已带来了。看得出来他们有了告别的意思。
小张夫妇点了一桌很丰盛的家常菜,看来也是高增驿馆最拿手的菜洧了,我知道他们是以此来感谢我们这些天来对他们的关照,特别是免费坐我的车游了大半个黔东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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