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阴谋
殷青鸟悠悠转醒时,是在两日后。
浑浑噩噩地掀开被子,扭头看向床头的香炉,不用猜就知道是某人在里面放了安神的香料。
下意识勾起唇角,她轻哂,怎么以前没发现阁主大人这么贴心。
才正这么想着呢,不远处的木门就被人从外面推开,眼睫轻抬,正好与一只脚迈进来的画寒吟对视上。
明明一言为发,她的耳根却忍不住热了起来。
先前男人握住她手指的那一幕才挥之不去,尤其是后面还跟着一句笨拙又真诚的话,怎么想怎么不好意思。
比起她的羞赧,画寒吟倒是正常不少,将准备好的饭菜端进来,眉眼弯弯:“先吃点东西吧。”
他步子大又快,没走两步就已经近在眼前。
出于习惯,下意思吸了吸鼻子,充沛的血腥锈铁味无处可藏,殷青鸟顿时阴沉着起一张脸:“你不会是杀人去了吧?”
画寒吟静默,突然笑出声:“我在你心里就那么嗜杀无度?我好像也没在你眼前杀过人吧?”
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发,殷青鸟讪讪笑了两声,指着男人的袖子:“可你身上的血味真的好重,哪里受伤了吗?
扫了眼袖口的位置,他不自觉绷起脸上的表情,但想到小姑娘还在这里,就强迫自己先把那件事放一放,柔声道:“你先吃饭,我慢慢跟你说。”
深知画寒吟脾气,知道硬撬肯定撬不开,于是她乖巧地拿起筷子。
往嘴里塞了两片鸭肉后才假装不经意地问:“干吃没劲,你快点说。”
画寒吟有些无奈,却又心甘情愿,下意识抬手揉了揉她的发顶,说:“本来还想瞒着你的,但没想到你这么快就醒了。”
瞧出果然有事,殷青鸟顿时吃的飞快,没几下功夫半盘菜就吃干净了,放下筷子推着画寒吟赶紧带路。
而画寒吟自己的想法,其实是有些矛盾的。
他又想让殷青鸟用自己的医术帮助自己,可真的走到她跟前,又立马生出来有点不想把她卷进去的私心。
二人推搡着就到了谢珏住的房间。
还没进门,殷青鸟就嗅到了更加浓郁的血腥味,除此外还有非常酸涩的味道,不过没有看见实物,她不敢下断定。
推开门,她一眼就看到坐在铜镜前给自己上药的谢珏。
殷红的血极为刺目,汩汩冒出不知道停。
她蹙紧眉头走过去,就伤口的大小和形状,断言:“刀伤?还是短个儿的弯刀,淬毒了吧?”
“聪明。”苍白的脸没有血色,但也不耽误谢珏夸她:“不过还好,还能苟延残喘一阵子。”
殷青鸟回头嗔怪画寒吟一眼,显然是怪他没有早点把自己带过来。
看完那一眼,就跟赌气似的也不管他的回应,直接搬来挑小板凳坐到谢珏手边,盯着那条血肉模糊的伤口,下意识打了个哆嗦。
这刀伤是直接从胸前穿透背后的,要不是正好在右边,怕是谢珏早就去见大罗神仙了。
可虽然是特地避开了心脏的位置,但这一刀下去依然严重,其实重要的也不是刀伤本身,而是刀锋上涂抹的不知名毒药。
“苦中夹酸涩,跟血融合起来的有道有点像夹竹桃,但从血的颜色看也很像马钱子,啧啧,这制毒的是个高手啊。”
谢珏苦笑,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燕绛会突然带着涂抹了毒药的刀来杀自己,但从二人夜间的交锋中也不难得知,那不是她的本意。
可即便如此,她还是做了。
而且说了那堆伤人的话。
不过细细想来,谢珏颇为认可,他的确如同燕绛话中说的那样,是个人渣。
可能也就是临时想通了这点,才在那刀猛地刺过来时没有多开,而是闷声承了下来。
殷青鸟对五花八门的奇毒很感兴趣,直接找来干净的帕子取了点谢珏伤口的血,想趁着伤口还没恶化毒血还未干涸时研究出来个所以然。
为了确保谢珏能平安活着,她找出来了荀昭南临走前给自己留下的东西。
“这是什么?”盯着对方手中的翠绿色药丸,谢珏歪头。
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殷青鸟简而易骇地说道:“算是包治百病的药吧,早上一粒晚上一粒,至少这毒不会继续蔓延到你体内其他地方,长命百岁不是梦。”
“……”谢珏憋笑,沉甸甸的药瓶拿在手里,按捺住了心里想的那句话:我甚至觉得我不中毒都活不到一百岁。
又看向对他那份毒血多有好奇的殷青鸟,他说道:“先前我就对那毒研究过了,应该不是用毒植炼的,不过也有可能是虫草混用,中间多了几道工序。”
他指的是传闻中的那味天下第一奇毒。
据说创造那毒的人是个神经病,阴差阳错把悉心照料的毒虫不小心掉到了一丛剧毒的花田中,本以为要给爱虫收尸,可一夜过去,毒虫不仅没有死,花田倒是先枯萎了。
后来经过那人的研究才明白,其实是那只毒虫没有嗅觉,它又依靠自己的毒性腐蚀了花田,这才完成了一系列的反杀。
那人意识到不对,就将汲取了花田养分的毒虫整个划开肚皮,在其中找到了极有趣的东西。
至今为止十几年过去,也没人清楚那毒的具体来由和应该怎么解。
为了向这个故事致敬,有武林人士贴心地给这味奇毒去了个响亮的名字——“见毒死”。
但显然,谢珏这次中的毒并不是那个。
因为“见毒药”毒性非常爆裂强横,中毒后半个时辰便会毒发身亡,死状尤其惨烈不体面。
传闻还有人因为剧烈的疼痛要咬断了自己的舌头。
“对了,还有件事差点忘了跟你们说。”
画寒吟适时出声,打破了这份古怪的沉寂。
从衣襟中拿出一张红彤彤的信封,他用二指夹住:“这是一封结婚请柬,送请柬来的人是魔教中人。”
谢珏急了:“魔教的人?结婚请柬?”
画寒吟点头,直接将请柬交给了他,有些无奈又充满遗憾。
着急地拆开请柬,在看清上面两个大字的时候,他整个人呆愣在原地。
这是燕绛新婚的请帖。
而她要嫁的人正是魔教教主的少公子。
殷青鸟一低头便也看到上面的字,情不自禁皱起眉头:“怎么会这样……”
下意识去看谢珏的脸色,却并未在男人的眉眼中看到不悦与痛苦,反而,他好像相当平静淡定。
男人修长的手指三下五除二就将那封请柬笑眯眯地又送回信封里面。
笑吟吟的假面具可算是看出了一丝裂痕,但他还在死撑:“干嘛这种眼神看我,跟我又没关系。”
殷青鸟无言,与画寒吟对视一眼,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你们之前,没说通?”
“我们之间,已经没关系了。”他十分干脆地答出来,面上情绪仿佛又回到了他与苗疆众人初次来到天剑阁的时候。
冷漠,孤傲,无情。
正值深秋,透爽的凉风单刀直入,吹入衣襟后冻得人直打哆嗦。
明明还没入冬,但盎然,风已经迫不及待了。
魔教中人不仅给天剑阁这边发了请柬,武林各大世家宗派也都有收到。
不少人看到这封请帖的一瞬间纷纷认为这就是魔教的阴谋。
就是想随便找个由头将他们一网打尽。
也是因为如此,无人又赴宴的打算。
直到华山派的掌门出面,众人才重新开始审视。
因为他与少林、武当三大派,除了婚礼请柬外,还比众人多收到了一份东西。
那件事魔教教主亲自提笔写下的认错书。
在信中他清楚写着,说自己已经充分认识到了自己这些年的错误,也看清了自己的幼稚,这次向众人派出请柬也是好心,希望中原武林的众人可以原谅他。
起初大家还是将信将疑,直到华山派掌门继续说:“咱们这么多人,难道还怕他不成,就算这是阴谋又如何,咱们不如将计就计,趁着此次机会直接攻打魔教老巢,将他们一举击溃!”
这话说的慷锵有力又振奋人心,不少人听了都有些蠢蠢欲动。
说的是啊,他们有这么多人,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淹死那所谓的魔教教主。
既然这次邀请是他们主动相邀请,那干嘛不趁着好机会一举进攻,将他们魔教直接打趴下!
这样想明白,众人便下了决定,他们要去!
而天剑阁这边,情况更为特殊。
画寒吟本意是不打算去凑这个热闹,可每每看见明显在失魂落魄的谢珏,他就气不打一处来。
“行了,既然如此那你就跟我一起走一趟吧,就当是见这辈子最后一面了。”
谢珏茫然地回头,却没拒绝,只低喃着嗓音说道:“好。”
除了他们两个,殷青鸟倒是很想跟着去凑热闹。
不过她的理由也很直接,说作为医者郎中,有必要看顾好谢珏的身体,至少目前,必须是谢珏走到哪里她就得跟到哪里。
这理由过于冠冕堂皇,听得画寒吟都不忍心拒绝。
与鹿眼对上,他心甘情愿缴械投降:“那就一起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