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诀别
殷青鸟被画寒吟带回天剑阁的时候,她早就昏昏沉沉睡着了。
可能是白天一系列事情给她带来的压迫感太过沉重,才让她短短几个时辰小憩多次。
谢珏在院落门口等候多时了。
“嘘。”将人背在身后,画寒吟腾出手让他压低声音。
谢珏颔首,很懂事地没有跟着他进到房间里,而是等着画寒吟小心翼翼地将肩头的姑娘放到软榻上,再重新退出来,不忘关上门。
望向谢珏:“怎么了?”
“几个大门派派了代表过来,说我们私自窝藏魔教妖女,要我们给个说法。”
冷哼一声,画寒吟怎会看不懂那些人的意思。
燕绛虽出身魔教,但自从进入中原以来从来没杀过人,即使是在比试中误伤了对方都会贴心地留下一份魔教有名的外伤方子,这样的人,非要以出身冠恶名。
二人一前一后地走向前堂,路上继续让谢珏跟自己说明这几天发生的事情。
比如有些人隐姓埋名开始到处张贴“武林通杀令”,上面画着的自然就是燕绛的脸。
但更有趣的还得是某些人将矛头暗地里也朝向了过来,竟然在一夜之间传起了一首童谣,骂的就是“黑白不分的天剑阁”,除此外还将其他几个帮衬着天剑阁的门派都一起带上了。
这把几个掌门气得,呼哧瞪眼的。
“这一招倒是妙,轻而易举就将脏水泼到了我们身上。”画寒吟双手而负,还是笑眯眯的,瞧不出大概的情绪色彩。
谢珏挑眉:“需要我去查出源头然后做掉吗?”说着,他伸直五指,拟作刀剑,在脖颈处比划了一下,寓意明显。
画寒吟侧眸,还真认真想了想,最终道:“先看看吧,若是查出来散布消息的是华山的那群人,那就不用客气了。”
“明白。”谢珏点头,似乎有些期待,突然想起来了什么,他道:“自从武林通杀令下来,燕绛怕把火烧到咱们这边,就一直没再靠近天剑阁附近,今天早上我去找她,她说要走了。”
“今天早上你去找她了?”很会抓重点的画寒吟嘴角勾起一抹弧度,笑起来有点像看到鲜肉的狐狸,狡黠极了。
被他的点题弄得不太好意思,谢珏连忙道:“不是您想的那种意思。”
“我什么都没说呢,你怎么知道不是我想的,那你倒是说说我想的是怎么样的?”他难得冲谢珏咄咄逼人起来,脸上的笑意不减反增,甚至愈演愈烈,好似今天不问出个所以然就不算完。
几道无意间兴起的风掠过,顺势撩起了二人的发丝,头顶的树叶因为这道风而沙沙作响,互相推搡着周身的同伴,极像是因地盘分配不均而起了争执。
将被吹乱的鬓边发重新拢回耳朵后面,就跟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画寒吟颇为随意地晃了晃手,佯装无辜:“罢了罢了,你不想说我也不逼你,反正也是及冠的小伙子了,有些事你自己心里有数就行。”
谢珏更加无奈,您不说,我真没那个数。
二人又就这几天的腌臜事说了一会,几息的功夫便做了决定。
画寒吟要再跟燕绛打一场。
其实这事也不是他决定的,只是听谢珏说那丫头明日天不亮就要离开,临走前有一桩愿望压在心口多日,成天念叨,连吃饭睡觉都不爽利。
画寒吟就问了,但万万没想到,那个小丫头心里想的居然是不服之前那次比试,非要再跟他打一场。
既然人都要走了,画寒吟便也没拒绝。
反正他有自信,相信自己绝不会输。
因为情况特殊,他便没有跟着谢珏一起下山,而是让后者直接把燕绛喊上山来,毕竟是天剑阁是武林门派,比试身手的擂台自然是不会少。
他在比武场边上等了两炷香的功夫,终于看到披着大号斗篷的燕绛姗姗来迟。
墨色的斗篷阴沉木然,一看就不是她的,若仔细去看上面的花纹,不难认出这其实是前几天谢珏新买的。
他不自觉勾唇。
瞅见那张脸,燕绛解下斗篷,兴冲冲地跳上擂台,亮出自己的双刀:“上次输给你是个意外,这次我一定赢!”
画寒吟转动手腕,那把岁月颇久的摇禾剑握在手中,凌冽寒光在旭日下熠熠生辉,折射出的光晃眼又灼热。
若比手感,其实摇禾不比他先前用的落鸢趁手,那是师父专门为了他量身打造的,但不知为何,他每次看到摇禾剑总觉得那个笑呵呵哄他练武的白胡子老头还活着。
他还是像十几年前那样,一边用糖葫芦引诱自己,每每想起,他也总记恨自己,为什么在那短暂的年岁种,没有尽可能地让老人家多开心一些时日。
“这类大话我听过好多,也没点新意,都腻了。”
二人都不是那磨磨蹭蹭的性子,见对方已经站在自己面前蓄势待发,便也出招了。
因为首习的功法不同,二人在身法和进攻方式上也多有不同。
比如画寒吟,因为是现在丐帮学了套强身健体的拳法,即使是拿剑,他也是习惯性地攻击对方的上半身,而燕绛则是正好相反。
不过这也可能是归功于她出身的邪教。
这也是所谓的正邪之分。
她从小接受的教育都是手段不重要能赢就行,因此撩阴撞喉之法在她看来格外稀松平常,但是这类的招数很多中原武林人士却不太好意思使用出来。
都担心被冠上一个“阴毒狠辣”的名声。
但他们大多数人都忘了,习武的目的就是保护自己保护身边人,和战胜对手。
若有一天“打着好看”高于“能打赢”,那就没有习武的必要了。
双刀与长剑相撞,剧烈的声响与二人缥缈的身形在擂台上此起彼伏。
就在这时,燕绛右手的那只刀竟然意外脱手了。
她错愕一瞬,但很快就反应过来,急忙用左手那只挡住了画寒吟已经冲到眼前的攻击,还不忘用余光去看脱手那把刀距离自己的位置,然后默默计算该怎么拿回来。
但没想到,一个分神的功夫,就让画寒吟抓住了自己的破绽,银剑停在睫毛几尺的位置,稳稳停住。
男人哂笑:“差不多了吧。”
回过神的燕绛不满地撅起嘴,但却也没说什么,默默将自己的刀捡回来。
垂首盯着刀,不自觉皱起眉头。
她的刀竟然多了条裂痕。
这可是极北寒铁所铸就的啊,而且这些年跟着自己上刀山下火海什么苦没吃过,怎么会折在这场双方其实都没用出九成力道的比试中!
她紧锁眉头的一幕被谢珏瞧见,连忙走过来,也一眼看到了刀上的裂痕。
抬头跟画寒吟对视后,便直接说了:“你要是信得过我,可以把刀给我,我帮你修补好。”
燕绛有些急:“可我今天晚上就得走了。”
“不是明天吗?”谢珏歪头。
燕绛摇摇头:“那边有人好像是知道我在中原跟你们整日厮混,着急把我叫回去,就是不知道出什么事了。”
厮混……
边上的两个人皆是语塞,很像跟她解释这个词不是这么用的,但是话到了嘴边,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最终还是装作什么都没听到。
考虑到她的情况,谢珏便道:“要不刀先放在我这里,等你有时间再来取,以你的功夫,只有一把刀和鞭子,自保应该也不是问题吧?”
被他说动,或者说压根不会拒绝谢珏的燕绛点头了。
小心翼翼地将那把刀双手交给了对方,再三交代:“你修补的时候可要千万小心啊,这刀的材质特殊,不能拥寻常的火熔方式,不然刀会整个断掉的。”
见她焦急又后怕,谢珏哑然失笑:“放心吧。”
送走燕绛后,画寒吟幽幽开口:“极北寒铁是这世上千载难逢的铸器天材,若真的完全用它打造的刀万不可能才用几年就出现裂痕。”
揣着那把被宝贝对待的刀,谢珏点头:“是啊,我猜当初打造这把刀的人应该是还掺杂了一些别的东西,就是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了。”
“会影响你修补吗?”
“目前还不知道,”谢珏认真地想了圈,最后这样说:“不如公子给我拨个人帮帮我?”
见他已经有了自己的小想法,画寒吟不自觉笑出来:“行啊,你想要谁?”
“小宝。”
白昼过去,夜深露重时,谢珏才回到自己的房间。
那把刀安安静静地放在桌上,落座后他忍不住盯着刀身发呆。
这把刀实在是奇怪,水火不惧外,敲打起来与他平生所见刀刃完全不同,简直就像里面还别有洞天似的。
可未经允许,他又不能擅自开刃去瞧里面的构造。
真可惜,要是能趁她走之前摸摸另一把刀就好了。
兀的,窗外传起几阵风声。
随之而起的,就是窗户被人从外面打开的“嘎吱”一声响。
“谢珏,我的刀你修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