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风水死里转

沈曹缨铁定是故意的。

她心平气和地咬牙，拉过上茶的小二，指指那一行端盘子的，得知那是对面酒楼送的外卖。

好嘛，宋嘉妙看了眼荷包里的金叶子，扣扣搜搜去街上买了个馍馍。

直到傍晚，雅间紧闭的门扉才打开，普通聚会哪需要那么长的时间，肯定是一群奸佞，没憋好事。

宋嘉妙庆幸自己有先见之明，颠颠跟着沈曹缨上了马车。

回府后，趁沈曹缨一时没想起她来，迅速溜回了小寒楼。

今日的摊牌行动，宋嘉妙相当满意，有些事说开了反倒好，省得沈曹缨日防夜防，觉得她心怀不轨，一个不顺心就要她小命。

而她也不必再胆战心惊，大大方方告诉沈曹缨，她就是要拍他马屁讨他欢心。

双方实现互利共赢，何乐而不为呢。

连日里心头吊着的大石头落了下来，宋嘉妙浑身轻快，洗漱完毕后正要美美地睡上一觉，以好迎接明天的奴役生活，结果沈曹缨这杀千刀的，一刻都不肯放过她。

宋嘉妙气哼哼随传话的小厮来到送朽院，主屋门前端盆子的已等候多时。

她接过铜盆，毫不犹豫冲了进去，和小命相比，一切都显得一文不值。

沈曹缨要肯点头饶她一命，她愿意在他府里当一辈子的洗脚婢。

宋嘉妙风风火火的动作在放下洗脚水的那一刻，慢了下来。

洗脚没问题，给别人洗脚她还是头一回，有些生疏。

“殿下怎么不动了，平常被人伺候惯了，应该深谙此道才对，还是您压根就没想放下身段，白日的话都是信口拈来。”

沈曹缨叹声，“这可真是寒了奴才的心啊。”

“哪能。”宋嘉妙放大音量，“我这不是在等您发话吗，您若是没说我便提前做了，岂非自作主张了。”

说着便抬起他的一条腿，褪除鞋袜。

沈曹缨将两只脚放入水中，下一秒又立刻弹了出来。

他眉间笼着阴郁，宋嘉妙大惊，看向光洁脚背上一大片红色，抢声道：“哪个该死的竟拿这么烫的水来，真是要烫死您了。”

“您别慌，我给您吹吹。”

她担心沈曹缨没忍住一脚踢她头上，好在他是个优雅的反派，要是暴躁点，真怕他抬手掀了她的头盖骨。

过会，宋嘉妙拿指尖试了下水温，才腆脸笑道：“您请。”

书中沈曹缨不仅清贵，还不肯让人近身，凡事讲究亲力亲为。

她记得曾经有个小丫鬟，不慎触碰到了他的手背，即刻被他下令杖杀，送朽院的下人也一应换成了小厮。

如今为了报复她，连肌肤之亲都忍了，真是憋得住。

她腹诽着，像洗小青菜一样，认认真真。

沈曹缨喜欢一句话，风水轮流转，尤其往死里转。

昔日高高在上的嫡辛公主，这会在他跟前伏小做低，扬一副阿谀奉承的嘴脸，时不时红了眼眶，流露惊慌，就像猎场逃不了的兔子。

怎们就这么好玩，这么有意思呢？

他惬意地倚在圈椅里，忽听宋嘉妙来了句，“沈掌印，府里最微末的小丫鬟每个月都有月钱拿，我给您洗脚是不是也有俸禄啊。”

呵，她在沈府，吃他的穿他的，他都没计较，她倒先算起得失来了。

“您瞧瞧，我这也算是您的身边人了，还是独属您一个人的洗脚婢，旁人我可不伺候，这月俸上能否再加几吊子钱？”

指尖敲在扶手上，沈曹缨还未开口，底下宋嘉妙像是得了幻听，“多谢沈掌印，果然沈掌印与我亲近，不过我不贪心，一百两银子太多，您给我五两就好。”

伺候多少有些别扭，转换成交易，即沈曹缨是顾客，她是员工就顺耳多了。

五两银子真不多，身份摆那，搁足浴城里，她可是头牌技师。

沈曹缨好福气啊。

她捧着他的一只脚，心说不愧是深宫里娇养出来的太监，连脚都比她原本那双饱经风霜的手来得嫩。

宋嘉妙拿出一只手，放在他脚边做比较。

小公主的手小巧玲珑，是小说里不沾阳春水的那种，可惜要在她这毁于一旦了。

沈曹缨看她摆弄双手，讽笑声起：“奴才刚想说殿下伺候人有一套，若是宫女往上爬怎么也是掌事的位置，哪想不肖片刻就偷起懒了。”

他一顿，不怀好意道：“放宫里，偷奸耍滑者，可是要被千刀万剐投入天池湖里做鱼饲的。”

他这一恐吓，效果立竿见影，宋嘉妙马上勤快起来，像洗盘子似的一抹，拿起干巾擦去他脚上的水珠。

他话里话外都在嘲讽她一脸奴才相，她却一点都不恼。

她也觉得她适合丫鬟啊，可导演偏偏要她演公主，这下好了，直接把她给演死了。

宋嘉妙对导演的埋怨忽然间前所未有的强大，伺候沈曹缨穿好鞋袜，她卑微地向他请示能否告退。

沈曹缨点头，末了又叫住她，“殿下厨艺不错，明早寅时六刻，我要看到碗腾着热气的阳春面，不放葱。”

寅时六刻，四点半。

宋嘉妙粗略换算了下，她活了二十年，没起那么早过。

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自己是被万恶资本主义所压榨的底层劳动人民。

不，她就是！

咬牙骂了句猖狂阉贼，宋嘉妙笑容满面地应下，回去路上她不断嘀咕着恶人自有恶人磨。

翌日寅时四刻，杜鹃遵照她的嘱咐，按时叫她起来。

她迷迷糊糊披衣起身，杜鹃同样顶着瞌睡说要陪她去厨房，被她拒绝了。

“你好生睡着，同我遭罪算怎么回事。”她接过杜鹃手里的烛台，惺忪着睡眼往外走。

杜鹃大抵是真的困，听她这么一说，也在半梦半醒地状态下回房睡下了。

厨房内一片黑灯瞎火，宋嘉妙强撑着眼皮做好一碗阳春面，难为她还记得沈曹缨那句不加葱。

打着哈欠来到送朽院外，被守门的锦衣卫拦下。

宋嘉妙这个时候真没气力多话，正巧她也不乐意进去与沈曹缨周旋，只把阳春面塞锦衣卫手里，调头就走。

回笼觉一直睡到辰时，她才有了精神气，一边不满沈曹缨四点叫她起来，一边又因他喜欢她的面而沾沾自喜。

“杜鹃，给我去淘几本爱情话本，怪谈小说也可以。”

沈曹缨日理万机，白天顾不上她，她反倒落个清闲。

没有手机的日子漫长难熬，女儿家的闺阁小游戏对她来说又过于无聊，读书总没错。

“是。”杜鹃应得轻快。

等待的过程中，宋嘉妙没闲着，在沈府四处溜达，正巧撞见沈曹缨出府。

原本没什么，谁让她睡饱了清醒呢，凌晨四点的记忆一拥而上。

暮色四合，送朽院当时压根就没点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