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相煎何太急
紧急之中,她抓住他的袍角,由于手心烫伤的缘故,在触碰到衣料的一刹那,疼得她面目狰狞,倒抽凉气。
屁的误会。
她又不傻,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沈曹缨既然想杀她,绝不会因为一次失手而善罢甘休,保不齐在她回宫路上再次对她暗下杀手。
并且可以肯定的是,离开沈府,沈曹缨会更加肆无忌惮。
这也是她逢人就说自己是公主的原因,沈府再如何密不透风,也总有疏散的地方。
她这副凄凄惨惨戚戚的落魄样子,很难不引人注目,一路走来碰见的下人里,没准就有他人耳目,她若有个意外,要不了一盏茶的功夫,消息就会传出去。
无数双眼睛盯着呢,稍有差池,他就要从万人之上的司礼监掌印跌得粉身碎骨。
沈曹缨大抵也顾忌到这一点,毅然拒绝了她。
情急之下,宋嘉妙抱住他一条腿,开始胡言乱语,“我忽然心慌得很,总觉得有人要害我,沈掌印赤胆忠心,我谁都不信只相信你。”
说到这,她故作惊讶泫然欲泣,“沈掌印直隶于父皇,该不会因此要与我生分吧。”
宋嘉妙可不是那等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人,相比于剥皮抽筋,崩个人设算什么,况且她“磕坏”了脑子,随机丢失点记忆,譬如忘记两人势如水火的关系,也是合情合理。
得饶人处且饶人,沈曹缨再怎么记仇,也不至于向一个记忆不全的小可怜实施疯狂报复吧。
为了让沈曹缨更加信服,她一手揽着他的腿,一手摸上脑门白纱布,“沈掌印,我头好痛啊,”
她假装头疼欲裂,身如杨柳似浮萍,“那个人好像就在我身边,阴魂不散地追着我,我跑啊跑看到一辆马车,躲进了红木箱里,出来就是你,果然还是沈掌印与我最亲近。”
她扬起白皙小脸,眼神真挚。
“......”沈曹缨猝不及防,微不可查地抽了下面皮。
沈掌印这个称呼从她嘴里吐出来,已经足够让他惊讶了,她的满嘴胡话,更是叫他觉得不可思议。
真的被邪祟附了身?
他静默片刻,“殿下愿意留在沈府,是给奴才天大的脸面,奴才断不能不识抬举,这么着,奴才一会进宫向圣上禀明,您何时觉得无趣了,奴才再遣人送您回宫。”
宋嘉妙没想到他不仅相信了她的假话,还轻易松了口,不安之下装模作样地拭了把眼泪,不忘给他洗脑,“我就说,还是沈掌印与我亲近。”
走出好远,她才如释重负,重新活了过来。
大反派身上的压迫感分分钟让人窒息,多亏她临危不乱以及精湛的临场表演,否则吓都要吓死了。
她暂居的院子位于沈府的最南边,叫做小寒楼,光听名字便是一等一的冷宫。
院子里面更是入目皆萧瑟,放眼是几片没有生气的绿,唯一不同的颜色还当属头顶那三三两两颓败的石榴花。
瞧瞧这干涸的小池塘,瞧瞧这丛生的杂草,哪里配得上沈掌印啊,她都要怀疑脚下这块地是不是沈府地界了。
她前脚刚踏上廊庑,便有一个看上去不怎么伶俐的小丫鬟从屋里跑出来迎她,“姑...小小...殿下。”
想到嫡辛公主对沈曹缨做的那些破事,也不怪他是这么个态度。
宋嘉妙心大,惧意来得快去得更快,那一场蓄意的大火早被她抛到了九霄云外,泰然问小丫鬟名字。
“杜鹃。”这回小丫鬟答得飞快。
宋嘉妙瞧杜鹃细胳膊细腿的,也不忍心摧残她,“杜鹃,麻烦你去外面抓几个小厮,过来帮忙除除草。”
“啊?”杜鹃花了点时间理解这句话的意思,又看了眼院中半人高的杂草,忙道:“好的殿下。”
说完小跑出去,宋嘉妙则步入室内。
沈曹缨不给她人,她可以找啊,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怎么也是个公主,总有人乐意来帮忙。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啊!”她兀自长叹。
一个是脑瘫小反派,一个是变态大BOSS,同为反派,二者的差距怎能如此之大呢。
可转念一想,沈曹缨五马分尸的结局也没比她好哪去,宋嘉妙才稍微平衡。
她生死的关键在于沈曹缨,眼下摆在她面前的只有三条路。
或逃,或成为比沈曹缨更丧心病狂的反派,或以大慈大悲观世音感化沈曹缨放下屠刀。
第一条路她实践了,似乎不怎么行得通。
东厂番子遍布朝野,她隐姓埋名东躲西藏,没了公主身份的庇佑,沈曹缨杀她比碾死只蚂蚁还简单,除非逃到天涯海角去。
可老话说得好,她逃,他追,她......结局显而易见。
至于这第二条路,先不说能力问题,她做了二十年的根正苗红好青年,黑化是绝对不可能的。
那么就只剩下第三条路了。
宋嘉妙往铜镜前一站,差点口吐芬芳。
忽略烟灰污渍,镜中人圆脸红唇,秀眉杏眼,跟她长得一点都不像!
真是气死她了,试镜的时候她原本想争取下女主丫鬟的角色,想着跟女主后面镜头还能多点,可导演偏说她长得像嫡辛。
结果开拍以后,天天骂她,一刻不停地骂她,说她不像公主像丫鬟,把她委屈坏了,又不敢顶撞导演,只能打碎牙齿往肚里咽。
哎,往事不堪回首。
宋嘉妙看着铜镜里的娇小美人,修炼一下或许是能够当个观世音的,她踮起脚尖打了个转,试图找到这具身体其他的闪光点。
杜鹃回来时,恰好看到这一幕,她惊呼:“殿下,您怎么能只穿罗袜呢!”
她着急把人引到罗汉床上,褪下袜子细看那双白嫩小脚。
“还好没伤到。”她大大松了口气。
而宋嘉妙的注意力全不在脚上,她往腰间一摸,只抽出一只鞋来。
亏大了啊,恁大的珍珠说没就没。
都怪她当时太害怕了,从火海里爬出来压根就没记得有这茬,后来走着走着习惯了也没觉得哪里不妥。
懊恼地拿过剪子,她挑下鞋尖上的南珠,收入荷包。
翌日,宋嘉妙偷偷摸摸躲在送朽院外的杨柳树后,一双杏眼贼兮兮地打着转。
感化大反派是中后期的事情,她现在可没那个能力,首先要做的是刷好感,把他二人之间的误会解开,否则后面的一切都是空谈。
别瞧拍马屁简单,那也是个技术活,得先投其所好,是以她一早就来蹲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