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过竹林的月光斑斑驳驳映在地上,如水里生长的藻葕交横,枝叶被风吹出莎莎声响,不过夏天的风温柔了许多,且暖意洋洋,不比白天炎热难受,轻柔的吹起竹间行走的那人的衣摆,让严肃的气氛有一瞬的平和。
从鹅卵石小路走进去,才发现这里竟然有人居住的,因为面前有一间雅致的竹屋,竹屋面前有一张石桌,桌上的整套茶具说明了这个事实。
竹屋只有一层,里面的摆设极为简单,一张桌子,还有一张床榻,一个摆放物品的柜子,床榻靠在窗子边,桌子前坐了一个人,是一个差不多三十多岁的女人,打扮素洁,此刻正低头抄写着什么,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感觉。
在这喧嚣的帝都,有这么幽静避世的地方,真是非常稀奇的。
“母妃,这么晚了,您还不休息?”有人推门走进来,话语低了几分,可以听到一丝无奈与温柔。
“寂儿你来了,”女人欣喜之情完全表达在脸上,起身迎上前,把他拉过去坐在床榻上,然后转过身从枕头边拿了一个包裹出来,在他面前打开,竟是一件白色的衣袍,微笑道:“这是母妃给你做的,你试试。”
洛王点头答应,站起身由自家母妃帮忙把身上的王爷四爪蟒服脱下来,换上这一身从未穿过的白色衣服,洛王抬起双手在女人面前转了一圈,回头问:“母妃,怎样?”
“好看,寂儿穿什么都好看。”女人说的是实话,毕竟就洛王的身形容颜,是活生生的衣服架子,先前稍微压抑的气质这会儿看起来柔和了很多,和喜欢穿白衣的沐云沚比起来,那人温润如玉,洛王温和清凉,无端有了谪仙风华。
“不过母妃,我一向穿惯了黑色,就我这样子,去军营一趟回来,还不得浪费了。”洛王微笑着调侃道。
女人给他整理了一下袖口以及衣领,不在意的说:“脏了便脏了,母妃再给你做就是。”
“我不能让母妃享受荣华富贵,已然愧疚不已,怎敢再劳烦母妃花费精力。”洛王无奈的扯扯唇角。
他的母妃,是先帝的皇后,先帝驾崩,理所应当为太后,可因为莫须有的罪名,被剥夺了皇后的尊贵身份,打入死牢,本来是死罪,是他用自己的兵权换回来机会,大概知道是个陷阱,他还是查出了一个“凶手”交给皇兄,才算保住母妃一命,是为孝德太妃,随他在王府居住。
母妃想要安静,自己挑选了这个院子,他命人建造这间竹屋,让母妃居住,除了送饭的和固定时辰打扫的下人,平时都不让人进来。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母妃也没告诉他,或许母妃在等待机会,或许,是真的不想过问,他也只是每个月来几次,向母妃请安。
“寂儿今日来,有什么要告诉母妃?”孝德太妃摇摇头,转移了话题。
“也没什么事,就是今日纳了个妾,特来告诉母妃一声。”洛王说。
“纳妾?”孝德太妃皱眉,“可有查过,家世是否清白?”
“母妃,她是县令的女儿,离京城挺远,是为了……皇兄的生辰来的,我见她有几分眼缘,所以收了她入府。”洛王语气徐徐的解释。
“明日让她来给母妃请安,也让母妃见见,寂儿不小了,有个人陪着你也好。”孝德太妃想了想说。
“我知道,”洛王点头,“我会让人带她前来请安的。”
“你以前……一直惦记着她,如今愿意走出来,也好。”孝德太妃轻叹一口气。
“这么多年,我以为还会放不下她,但如今她是皇兄的皇后,我也不能做什么的。”即便心里还有些牵挂,也只能压在心底,他可以帮着她向着她,多余的确实做不了。
孝德太妃闻言怔了一下,又掩饰过去:“既然你已经有了妾,也找个王妃吧,母妃等着抱孙子呢。”
“母妃,我还年轻。”洛王看着孝德太妃,颇为无语。
“不年轻了,当年……”说了一半,孝德太妃忽然停下来,眼神黯淡下来,“当年你的父皇都有很多妃子了。”
母妃要说的,必然不是父皇有许多妃子,洛王皱眉,顿了一下问:“母妃,当年既然想让我与她在一起,为什么后来变了?”
是的,他知道母妃有一些私心,希望自己的家族成为皇亲国戚,叶家子女世代为后,当时受尽父皇宠爱的他,自然有机会成为新的太子。
这么多年,他不再想追究当时母妃的心思,不过还是想明白一些事情。
为什么会变?
孝德太妃沉默,她能说是因为她与那人的事早被先帝知道了吗?她能说,这一切只是先帝的报复吗?一切都只是因为被那个人算计了吗?
只是她想不明白,明明当时她只是凭借叶家的势力成为皇后,但是没用手段逼迫先帝放弃一直深爱的凤沉冥的母妃,先帝哪里来的这么大的仇恨?
自从有了寂儿,先帝与她面上和睦,相敬如宾,实则他已经十几年没碰过她了,私下里倒是经常去凤沉冥的母妃宫中,她早就对先帝没了心思,懒得理那些事,后来因为那个人对自己温柔体贴,她也就渐渐地不拒绝那人的关心,甚至,因为从那个人身上感受到温暖安慰,所以他们举止难免亲密了一些,不过她发誓,从来没有做过越界的事。
她叶芹,还是清清白白的凤朝皇后。
先帝,是真的中毒的,只不过下毒的人,是一直对她温柔体贴的人,事后他就消失了,她震惊,不敢告诉任何人,只想在有生之年见见他,问清当初的事,她一开始嫁给先帝,本就只因为家族荣耀,对于那个人,才是真的爱慕。
那张比起先帝甚至任何人都俊逸的容颜,成熟且有魅力,是个女子都会喜欢吧?
先帝虽然不喜欢她,却也不能忍受她与人私通,他到底怀疑寂儿不是他亲生的,她心虚,怎么能反驳先帝的决定。
当时先帝还说,如果寂儿敢回来,那寂儿就是死罪,她怎么敢私自泄露消息。
说起来,这一切都是她引起来的。
是她让自己的儿子一身天赋本事,却没有发挥的余地,是她让叶氏家族,陷入绝境,她的罪过这么大,她没有脸告诉儿子。
孝德太妃?
多么讽刺的称号,这是先帝赐下的吧?
月色从来不会因为人的心情而变化,不过对于一个失眠的人来说,确实是最好的陪伴,从母妃住处出来,洛王站在凉亭里,仰头看那一轮明月,最后母妃也没有告诉他事情的原委,只记着明日带沐云卿去见见母妃。
洛王在这里睡不着,不知宫里有人也是睡不着的,被皇上派人接进宫里来,甚至连阿卿出门都没能送一下,沐云沚温润的面色冷了下来,他看不到身边的景致,压抑着心里的火气拒绝宫人的搀扶,摸索到一个凉亭,靠着柱子背对身后自以为他感受不到的悄悄跟随的宫人。
知道不怪她们,却还是忍不住的有怒气,特别是听说阿卿被人抓走侮辱的事。
“公子,天色不早了,回去歇息吧。”一个侍女走上前,柔声道。
“你们困的话,先行休息去便是,我还不至于找不到回去的路。”沐云沚说,话里忍不住的带了情绪。
沐云沚一身高雅气质,温润如玉,即便语气不怎么好,却还是让身后的侍女柔了心思,“公子是担心沐小姐?”
沐云沚没有说话,那侍女却不介意,接着说道:“三日后沐小姐会进宫来谢恩,公子若是憔悴了,让沐小姐看了担心。”
沐云沚微微叹气,最后转过身伸出手:“回去吧。”
侍女笑着上前扶住他,闻着对方身上的青竹气息,迷醉了几分:“公子如此担忧沐小姐,真是沐小姐的福气。”
“冒昧的问一下,姑娘叫什么名字?”沐云沚偏头,看着对方问,他一向礼貌,对着一个宫女,也尊重的像平常人一样面视对方。
“奴婢妍儿。”
“妍儿?”沐云沚疑惑的重复了一遍,“可是百花争妍的妍字?”
“正是。”妍儿扶着沐云沚走回云华殿,其余的几个人在外面没有进来。
“妍,意即美好,你有宽慰我的心思,看来也没辜负这个名字。”沐云沚笑着说,好听的声音让人如沐春风。
公子总是会让人放松,一开始担心照顾不好人,会让皇上怪罪,如今她真是庆幸能让她来照顾公子。
“是公子太过美好,奴婢们都不愿意辜负公子罢了。”妍儿把他扶到榻上坐好,然后离开,回来的时候端了热水进来,在他面前蹲下身子,打算给他脱鞋洗脚。
沐云沚笑着探手阻止她:“好了,我自己来就行。”
妍儿认真的说:“皇上让奴婢好好伺候公子,奴婢不敢怠慢。”
而且,公子,奴婢是真心愿意伺候您。
沐云沚顿时掩下笑意,眸子带着忧伤,让妍儿心疼不已。
只听公子低下声音,语带自嘲:“我已经废物到不能自己照顾自己了吗?”
妍儿愣愣的放开手,“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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