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明修环视一圈,便明白了那味道从何而来。
这里没有各式各样的化妆品、没有琳琅满目的裙子,只有数不清的药盒,透明的,白的,吃了一半的,满着的,瓶瓶罐罐堆满了狭小的桌子。
衣架很空,书柜倒是满满当当,放眼望去,全是医学书。
她把自己所剩无几的闲暇时光,全都耗费在了蒋珊的病症上。
付明修曾经听过一句话。
癌症患者绝望,但其实癌症患者的家人更绝望。
他此时大抵明白了这话的含义。
沈白露往前走了两步,干干巴巴道:“都说了,还不如在外面。”
见付明修一动不动的站在那儿,只是安静的看着,沈白露有些手足无措。
“现在开始吗?”
付明修忽然没了逗弄她的兴致。
他低头,看着沈白露苍白的脸。
“算了。”
付明修忍不住抚过尾指上的戒指。
“我突然没兴趣了。”
这话倒是真的。
他想起跟母亲的最后一面,曾几何时,他们同样相依为命,只是蒋珊还在努力活着,她却早早失去了生的希望。
她以泪洗面,吃下安眠药自杀,留下付明修这个同样不够光明的私生子,被迟迟赶来的付家人接走。
沈白露有些惊讶,看着付明修。
他想了想,找了个合理的理由。
“这味道,熏人。”
沈白露松了口气。
她从衣架上扯下一件外套披在身上,忍不住低低道:“我都跟你说过……”
话没说完,沈白露一边裹紧了外套,一边像是想起了什么,忍不住对付明修道:“那我送你下楼?”
她想,拜托,快点离开吧。
没了这点欺负她的乐趣,付明修应当也不愿意在这里久留。
只是付明修的反应却跟她的想象有些差距。
他挑起眉梢。
“你这是赶我走?”
沈白露觉得他在明知故问。
她指了指墙上挂着的闹钟,问付明修,“已经十点了,你又不做什么,呆在这儿,是准备跟我一起盖着棉被纯睡觉么?”
谁知,付明修没有否认,倒是反问她:“不行吗?”
沈白露脑子一片空白。
她费力的调整着自己的五官,却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最合适。
“难不成你真想——?”
话说到一半,付明修就给了她答案。
“都已经这么晚了,就在这儿睡吧。”
沈白露道:“可是这里只有一张床,我母亲那张床不能睡别人,你要留在这儿,就只能睡客厅。”
付明修向后拨了拨垂落下来的一缕凌乱额发。
“我跟你睡。”
沈白露越发如鲠在喉了。
她一向觉得付明修看着难懂,实则并不,此刻却真切生出几分茫然,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别傻站着了。”
见沈白露动也不动愣在原地,表情写满抗拒,他也不急,只是警告她。
“趁我还没有改变主意之前,劝你答应,不然,我也不介意跟你做点别的。”
沈白露牙根痒痒,”好。“
随即,小声嘟囔,“你别嫌床太挤就行,不然我睡沙发去吧。”
沈白露说完,又补充道:“我睡相很差劲,而且想你也不想跟我这种讨厌的人在一个被窝里取暖吧?”
付明修没什么反应,眼神淡漠,无甚情绪的赐她回答。
“你随便。”
他不是那种从小养尊处优的大少爷,比这更窄的床也不是没睡过。
留在这里,大抵也不是为了沈白露——他对自己说。
只是因为,这熟悉的环境令他睹物思人,想起了更为重要的存在。
沈白露认命般去铺床,盘算着要怎么度过这个难捱的夜晚,更不知道付明修是发什么疯。
室内并没有开暖气,这也是老房子的坏处之一。
尽管还不到滴水成冰的寒冬,但这样的深秋,还是有些冷的。
临睡之前,她又忍不住看了眼付明修。
男人看上去也没什么睡意,卸去了盔甲般光鲜亮丽的西服外套,他只穿衬衫,袖口卷起,头发微乱,难得透出几分柔软,定定看着窗外破败的喧嚷,像是在想什么。
沈白露蜷缩在又冷又硬的沙发上,关了灯,黑暗便将她席卷。
一门之隔,世界归于安静。
她本以为有付明修在,她定然也是要睡不好的,可情况跟她想象有些偏差。
沈白露很快便昏昏欲睡。
或许是因为最近实在是太累了吧。
她想。
付明修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接近凌晨十二点了。
万籁俱寂,只有楼下昏黄的路灯还在亮着,路上偶尔有行人,神色匆匆,挂着疲倦与麻木。
他已经很多年没有看到这样的景象。
他站起身,推开房门,便看到沙发上蜷缩的沈白露。
他的眼睛已经适应了浓重的黑暗,哪怕熄了灯,也仍能清晰的看到她薄被下起伏的轮廓。
女人看上去十分没有安全感。
沙发很短,很窄,但即便如此,她也没能完全占满,双手抱膝,显得更加伶仃。
付明修鬼使神差的走到她身边,坐下来,一眨不眨的观察她。
微弱的月色流淌在她乌黑的长发上,像是波光粼粼的缎。
他掬起一捧,她仍无从查觉,睡得很死。
见面不过半月,他们便宿命般纠缠。
这说来付明修自己尚觉可笑。
这四年,他身边并不缺前仆后继的女人,容貌漂亮,出身高贵,可最后都无疾而终,折戟沉沙。
他知道这是自己的原因。
身边朋友笑他,调侃赵琼亡故已久,他却仍对她忠心不改,当真是个痴情种子。
付明修不说话,别人便当他默认,感慨他用情至深。
他自己其实也这么觉得,直到遇见沈白露。
这个女人变了很多,面目全非。
但某种意义上,却倔的一如当年。
付明修神色暗了暗,正要起身,却蓦然发现她正在颤抖,大概是因为太冷了,便将自己抱的更紧。
他停顿片刻,将沈白露从沙发上横抱起来,重新放到了床铺上。
为她盖上被子的时候,付明修自觉行为都略显荒诞。
不能继续在这里呆下去了。
他想。
可他的动作却与思绪相反,如同学不会及时止损,又在她身边坐下来。
沈白露便是在这时睁开眼睛的。
她并不吵闹,也不意外,只是沉默的与付明修四目相对。
付明修亦然,十分自如的问她:“我吵醒你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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