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青枣酒
赵一念的喉咙像是被人狠狠地按住,不敢开口,她的眼睛早就堆满泪水,只要轻轻一眨眼就会喷涌而出。丹心上前扶住她,冲着赵振再行礼:“见七皇子是大事,还是让奴婢给小姐梳妆过后再去吧。”
“也罢,你手脚快些。”他一甩袖子,转身离开,依旧头也不回,也不看她。眼见着赵振走远,朱砂才进来拾起纸团,眼见赵一念的泪水在眼珠里打转,慌忙把纸张铺开,一点点的磨平突起,试图将它恢复原状。
“大小姐还是快换了衣裳去见七皇子吧,若是惹怒了皇子殿下……”丹心说着搀扶她往卧室走,朱砂弄平纸上的褶皱,才出去给她烧水,用温水擦把脸,大小姐或许能缓和一点。
赵一念呆呆的盯着那张纸皱起的地方,眼泪终于喷涌而出,是她太没用,进府这么久,连父亲半分宠爱都没得到,他们还是一家人,而她更像是寄养在别人家中的孤儿。若是得不到父亲宠爱,那娘亲进宗庙的事,更加没有余地。
她竟然这么没用,这件事在所谓爹爹面前提都不敢提。赵一念依然腿软,偏着身子将一半重量都压在丹心身上。丹心几乎是向上撑着她,就怕一松手她就如同一滩软泥一样瘫在地上。
“大小姐,老爷一时气愤也是有的,您不要放在心上。”丹心宽慰着,扶着她走到镜前。赵振一向喜欢整理书房,但却不许别人靠近,就连柳氏都不曾进过几回,赵月茗深得宠爱也没过书房一步。
辉宏大气的牌匾上书“雅叙斋”三个字,看起来更磅礴大气,透出写匾之人的不凡。清冷的门口现下一边守着一个小厮,面无表情,两只眼睛却像鹰眼一样直勾勾的瞪着前方,目光似有倒钩一般,能将所看之处的土勾起来一样。
赵一念被看的皮肤隐隐刺痛,不舒服的感觉从心里蔓延,像是坠入深渊的小兽,睁着眼睛迷茫的打量着周围,新奇兴奋一起涌上来,恐惧倒淡了些。书斋暗的不像话,借着一点光勉强看清正前方的书案。
书案后似乎坐着一个人,听见开门声似乎轻笑了一声。“民女见过七皇子。”赵一念被丹心叮嘱了半晌,礼行的格外庄重,这么黑,应该看不见她的小动作吧。赵一念缓缓抬头。
却在听到响动之后,赶紧低下头,一副乖巧的样子。“怎么如今回了家,倒显得蠢笨些了。”他看着乖巧模样的赵一念,脑海中浮起她在破庙里跟一群士兵斗智的机灵样子。“七皇子说笑了,之前在破庙是为保命不得已,眼下回了家,自然不用耍这种小聪明了。”
赵一念心里惦念着,劝爹爹让她回家,果然是因为同情吗?“知道是小聪明,就不要没脑的冲出去。”他说的平淡,但赵一念却从字眼里听出一丝关切。“不知七皇子要跟民女说什么?爹爹呢?”
中规中矩的行了个礼,眼下看着也还镇静,看这穿着,赵振对她不错。他暗自在心里得出结论,满意的点点头。“只是今日我便要离开,想着有个物件儿挺适合你的,现下拿给你。”他说这话说的极快,好像早就准备好了的。
“七皇子的东西必定贵重,民女蒲柳之姿恐怕承受不起,还请七皇子收回去才是。”他让赵一念越来越捉摸不透,之前那么淡漠,现下又送东西,就算之前是怕坏了她名声,难道现在送东西不是私相授受吗?
这才是败坏名声。赵一念拿定注意,决不能要。“也罢。”顾卿南收回手,这温软触感的玉原本是下面人为了讨他欢心,送上来的。他原想着这一走便是好几年,留个什么念想也好,她不要也就罢了。
“若七皇子没别的事,民女就先告辞了。”她想走,待在这总归是孤男寡女,不太好。“呵,我原以为你胆大机灵,如今看来跟国都那些女子也没什么两样。”他靠着手,说出的话里讥讽不已。
“你,七皇子说笑了,民女不胆大也不机灵,胆小和蠢笨倒也不见得。”赵一念脑子一热贸然就顶了回去。“放肆,你怎么跟七皇子说话的?”赵振正巧在这时进来,听见她这般顶撞顾卿南,当即呵斥着。
“赵大人,本宫似乎说过要单独跟赵一念说话。”顾卿南的语气依旧没变,她却觉得压抑,赵振立马跪下,战战兢兢的回道:“是,是宫里来人了。”赵一念这才得到首肯离开,回到竹韵。
“大小姐……”丹心跟朱砂立刻围上来,一脸担忧的望着她。赵一念透过她们的瞳孔看到自己,必然是脸色苍白的。“去将梯子拿过来,我们将这青枣摘了泡点酒,青枣酒虽不名贵,可到底也是一番心意。”
她想将这坛青枣酒,送给他。“一颗念平安,两颗顾康健,三颗愿所得……”赵一念一边放一边念着,好像这坛酒是在祭祀,祝祷一般。丹心看着她将两坛酒埋在树下,满心满眼的祝愿。
一时好奇,问了句:“小姐莫不是要送给老爷?”赵一念轻轻摇头,笑意浮上来,连带着牵起嘴角,她看着天边远去的浮云,笑的神秘莫测。“小姐做了酒,肯定是留给咱们自己喝的。大小姐,奴婢长这么大还没尝过自己做的青枣酒呢。”朱砂惯会吃的。
若说到吃的,便是相隔十里八里她也能听见。
“你呀,小心再多吃点,就胖成猪了。”赵一念笑着打趣,朱砂立刻要过来扑她,两人在院子里闹成一团,笑声不知传出去多远。丹心隐隐想要开口,又不知该怎么说,想了又想,还是没说出口。
一个黑影闪过,眼瞧着上了房顶,丹心看了眼还在打闹的两人,转身而上,单膝跪地双手抱拳:“参见主子。”“这就是她的女儿?”黑影声音苍老,语速缓慢,似乎是一个老人,语气中透出威压,直逼丹心而来,压得她有些喘不过气。
“是,主子,她似乎一直住在破庙,不被接纳,这次不知是何缘由,竟然能让赵振放她进府,还堂而皇之的称做大小姐。”丹心此刻比平日少了少女的娇嫩,倒显得冷酷些。“嗯,你就在她身边再多呆几日,最好弄清缘由。”
黑影说完不再停留,飞身出府,消失在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