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重生

窗外风声呜咽，窗户被拍打得发出阵阵声响。突如其来“啪”的一声，将陆婉秋彻底惊醒。

在王府的这些年，她日日防备他人捉弄，养成了警醒的睡眠习惯。急急忙忙睁开眼四下环顾，却并没有见到被丢入房中的野猫，也没有发现被扔在床上的蛇虫。

陆婉秋检查了好几遍，这才松了一口气。才松懈下来，她便顿住了。

方才惊惶之间四下查看，竟是忽略了那一闪而过的异样感。

她有些不可置信地抬起头，重新看了一遍。

房内点着灯，是以视野清晰，湖蓝色的纱幔柔柔垂到地上，一片温柔的蓝色将视线阻隔，只留出一片温柔的蓝色天地。

陆婉秋伸手掀开纱幔，一盏烛火立于几上，将房间照得透彻，屋内摆设一览无余。

山水屏风上挂着几件衣裙，布料柔软，一看便知价格不菲；屋内桌椅皆为上好木材所制，雕工精湛；陆婉秋赤足走到了梳妆台旁，镜中容颜映入眼帘，她整个人一僵。

镜中人生了一张粉妆玉琢的脸，肌肤胜雪般白皙柔滑，眉如新月，秋瞳似剪，脸上还有些婴儿肥，却已经能看出日后的样貌。

是个不折不扣的美人胚子。

那是孩童时自己的样貌。

陆婉秋怔怔地伸手抚上自己的脸，温热又滑嫩的触感，真实无比。她手一颤，镜中人眼神也跟着一晃，竟是露出几分全然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怅惘。

此情此景，陆婉秋却忽然想起了那个冰冷的午后。

狂风肆虐，鲜血带走了她身上最后一丝体温。满目杀伐，满院鲜血流淌成河。她就静静地躺在那冰冷的地面上，渐渐沉溺在这铺天盖地而来的绝望中。

她不是死了么？

死在王妃的名号下，死在破城的敌军手中，一剑贯穿胸膛，没有半点留情。

却为何又出现在这年幼时的闺房中，甚至连体温都如此真实？

是她未死，亦或是自己只是做了一场噩梦？陆婉秋没有疑惑太久。

那死亡或许是真实的，或许是一场梦，可于她而言，都是真实得不能更真的绝望。

她那短暂的一生，不得欢颜，不得善终，即便是死，也死得万般不甘。又何必在意真实与否？

她很清楚，如今对镜的她是真实的，活生生的，还未遭遇一切厄运，还有机会改变一切！既然还有机会，她绝不愿再如那一世一般凄苦无依，死也死得屈辱。

她是陆婉秋，这一世，她要为了自己，好好地活！

镜中的小女孩眼眸澄澈，带了几分坚决的意味，唇角一勾，便是一抹甜美的笑。眉眼之间，依稀可见来日倾城容色。

陆婉秋转头看着那烛火，这是她幼时的习惯。

她素来怕黑，但娘亲死后，便无人再与她同睡。作为陆府的庶女，她对主母心存敬畏，不敢如同幺妹陆婉玥一般肆意撒娇，甚至见到爹爹也是怯懦躲避，长此以往，便渐渐失了爹爹原本对她的几分爱怜之心。

那时她总是强忍着恐惧，让韵冬在自己房中点上一盏烛火，待自己入了梦，再熄灭那烛火。

如今烛火尚且燃着，韵冬必然没有睡的。

她转向门口，娇娇唤了一声：“韵冬。”

韵冬果然候在外头。

门口传来些响动，很快，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韵冬探进身子来，见她赤着足坐在梳妆镜前，明显一惊，迅速关了门走到近前。

“我的小祖宗，怎么赤着足？仔细得了风寒，又要喝那苦药！”

她一边说着，一边将自己抱着往床上走。

陆婉秋自然地搂上她的脖子，将脸埋在了韵冬颈间，深深吸了一口气。

果真是韵冬，她贴身的丫鬟，娘亲死后，唯一待她真心之人。那一场噩梦般的记忆里，韵冬陪同她嫁入王府，却在某次府中众人合伙捉弄她时，挺身而出，为她挡下了那些羞辱，却也因此，在数九寒天被人推入了冰冷的河水中，不治而亡。

韵冬还活着，真好。

陆婉秋眼角隐隐有些湿意，感觉韵冬掀开帘子，将自己放在了床上，仰起脸看着她。

一眼看到她眼中的湿意，韵冬担忧道：“小姐，可是做噩梦了？”

陆婉秋点点头，道：“韵冬，我今年几岁了？”

韵冬愣了一愣，眼中担忧的神色更重了，她伸手摸了摸陆婉秋的额头，确认没有发热，又低下头看了看她的眼睛。

双眸澄澈依然，没有半分异常。

“小姐今日怎么了？怎么问这样的问题？”

虽然如此，她还是一边将陆婉秋塞到被窝里一边开口：“小姐今年七岁了，怎么这都能忘了？”

语气温和，微微带了些宠溺，迫得陆婉秋险些又落下泪来。

七岁，正是娘亲去世那一年。她忍着泪意，哽咽道：“娘亲走了多时了？”

她今夜的问题着实奇怪，但此言一出，韵冬便认定她是夜里想娘亲了，先前的异状便也得到了解释，韵冬眼中浮上一层怜悯，将她的被子掖了掖，道：“二夫人走了三个月了，小姐不想了哦，乖乖的，睡上一觉，明日便不难受了。快睡吧，韵冬在这里陪着你，不怕。”

时间点对上了，一切便都可以推测了。陆婉秋面上乖乖应了，闭上眼，很快便做出了熟睡的样子。韵冬果真相信，打了个哈欠，轻手轻脚地灭了烛火又关上门，去外间睡了。

陆婉秋缓缓睁开了眼。

她早已不怕黑了，这夜色正好将她的心思悉数隐藏。她仰面躺在床上，面上不动声色，脑子里却将这几年的时间线捋了一遍。

七岁，娘亲过世三个月。

父亲怜悯她刚失了母亲，对她格外优待，吃穿用度皆精良，或许也正是因为如此，才引得陆婉玥对她起了嫉妒之心。

想起那张天真烂漫的脸，和她此后做的事，陆婉秋眼中闪过一抹恨意。

重活一世，若要说最恨的，那无疑是她这个妹妹。

毕竟，是她凭着小小的年纪，一步一步将她推入了地狱，再无路生还。

这一世，陆婉玥，咱们且走且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