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赔钱货
“都怨你这肚子不争气,生了个赔钱货!吃俺们家十多年的食儿!还把我大孙子饿着了!”
老妇人的骂骂咧咧的声音,震得人脑芯子作疼。
伴随着还有女人哭嚎的声音,“娘啊,胭儿才十四岁,就多留她两年吧,求您就给媳妇儿十文钱,给胭儿买副汤药吧!”
“现在有人看得上她,她还不乐意跑去投河!干脆死了算了,想喝药,门儿都没有!现在正忙着收麦子呢,她还搁床上躺着,生蛆吗?谢秋月你给我赶紧下地去,不然我让老大休了你!”
刺耳的声音,硬是让夏胭从昏睡中醒了过来,她扶着脑袋慢慢坐起来。
旁边的小孩儿吓了一大跳,随后欣喜地跑过来抓住她的手:
“大姐你醒啦?”
夏胭无语地看着这个瘦小的孩子,这谁呀?
她记得自己出了车祸,应该在医院吧,可眼前这:
潮湿发霉的土屋、打补丁的斜襟衣裳……这一定是拍戏呢吧?
夏胭锤了锤脑袋,忽然发觉这双手粗糙如柴。
忽然,脑子里涌来了不属于她的记忆,好像梦境一般,却如此真实。
被逼迫的惊恐愤怒,投河自杀时的窒息绝望,还有更久远的,被棍棒毒打的疼痛。
令夏胭抱着头痛哭起来。
夏枝吓得连忙往外跑,扯着嗓子嚷嚷:“伯娘!姐姐又痛了!”
谢秋月正跪着求婆母救女儿,一听女儿醒了,也顾不得什么连忙跑了过来。
“胭儿,还有哪里痛,告诉娘。”
夏胭盯着眼前这个眉宇间夹着风霜的女人,张了张嘴,一声娘脱口而出。
女人立刻抱着她痛哭起来。
“是娘没用啊,娘对不起你,害得你竟然去投河,我女儿胆子这么小,吓坏了吧。”
她粗糙的手在脸上摩挲。
才三十许的年纪,活像四五十岁似的,眼角的干纹、法令纹显示出这个女人的悲苦,以及无助。
夏胭叹了口气,“我没事了。”
因为原主彻底解脱了。
这时,门被一把推开,原主奶奶吴桂芬那张凶恶的嘴脸出现了:
“死丫头,醒了就赶紧起来把衣裳洗了,不然全家人明天穿什么?”
谢秋月连忙站起来,“娘,我去洗吧,胭儿才醒……”
还没说完,就被婆母一顿骂。
“你去洗,下午谁去地里?让老娘去吗?什么时候轮得到你说话了,赶紧做饭去!”
谢秋月在她手底下吃了不少苦头,对上她好比老鼠见了猫。
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瞬间消失了,白着脸不敢说话。
吴桂芬甚是暴躁,瞪着夏胭,“你最好给老娘老实点,要是再跑去自杀,老娘第一个把你淹死,然后把你娘卖了!”
说完扭着腰转身,骂骂咧咧地回堂屋去了。
谢秋月抹了把眼泪,只好让夏枝和她一起去河边。
她真的不能再忍受女儿离开她了。
因为她惊恐惶然的眼神,夏胭端着木盆去了河边。
谢秋月是真的心疼原主,可她终究只是个和原主一样的悲苦之人。
一路上好些女人对她指指点点,满脸写着可怜。
六月农忙时候,没有哪个女人会穿裙子,她们大多穿着补丁短衣裤子,脸色瘦削但是健康。
从原主的记忆得知,本村名为清河村,因为靠近清河,地好,风调雨顺的年里收成不错,还算是个富裕的村子。
可即便如此,因为边战是不是发生,两成的农税收上去了,也只能勉强图个温饱。
女人生在这个年代,十个加起来都不抵一头牛值钱。
“堂姐,你小心点。”夏枝紧紧抓着腰带,生怕她又跳进去。
夏胭把木盆放在一旁,拍了拍她的脑袋,“我不跳了,你去边上别挡着我了。”
想她一个工科在读女大学生,出车祸无了,好不容易建一条命怎么能白瞎了?
把臭气熏天的衣裳倒出来,木盆里装了水,抓起皂粉罐子簌簌往里倒。
“哎哟,胭丫头啊,怎么能这么糟蹋皂粉哟,给你奶知道了,又要打你了。”
一旁洗衣裳的焦婶子赶紧阻止她,“你这孩子,怎么就是吃不够教训呐。”
村里人谁不说吴桂芬心狠,可这年头儿,卖儿卖女的乃是常事,告官都不好使的。
夏胭不以为意,这破皂粉一点点搓得啥时候才能洗完?
“我就是病糊涂,多谢焦婶子提醒。”说完把衣裳统统丢进盆子里,泡着。
搓了两件就没力气了,毕竟已经两天没进食儿了。
她就干脆脱了草鞋,直接上脚踩。
焦婶子看急眼了,心道这孩子真是病糊涂了,连忙把她扯下来:
“你这孩子还真是并糊涂了,衣裳踩烂了咋办?”
古代的织布技术不比现代工业,加入化纤聚酯纤维等材料,尤其是这种粗布衣裳,非常容易勾丝断裂。
另一边的妇人没忍住笑了出来。
焦婶子嗔怪地啐了一口,“殷寡妇你还笑呢,这孩子都傻了。”
“我倒瞧着,胭丫头鬼门关走了一遭,反倒清醒了呢。”
被叫做殷寡妇的女人满脸病容,五官姣好,费力地拧干衣裳。
夏胭讶然的抬了下眉头,这位因寡妇好精准的眼光。
殷寡妇洗完衣裳站了起来,夏胭这才注意到她竟然是穿得裙子。
藏青色,补丁打得比谁都多。
“对了焦婶子。”殷寡妇忽然回过头来,“我让你留意的女孩子,怎么样了?”
“难找啊。”
殷寡妇也没有逼问,只让她留意就对了。
等她走远了,焦婶子才和夏胭说道:
“她儿子上战场去了,这都五六年没个音讯,都说啊,没了。她就想着做主娶个媳妇儿进来,再买个孩子也好留个香火。有要相貌好,家世清白,可人家一听嫁进来就守寡哪里还愿意,你说我上哪儿找去呀。”
何况寡妇门前是非多,两个寡妇凑一起,还让不让人活了?
焦婶子摇头叹气的走了。
夏胭也很快拧干衣服,打湿了的衣服重得堪比石头,夏枝帮忙抱了几件,才端回去。
然而等她回家一看,好家伙,饭盆都见底了!
虽然知道原主从来不许上桌子吃饭,喝粥只能刮最上面的清水,可原主能接受,她不能!
夏枝吸了吸鼻子,苦着脸走开,今天又没饭吃了。
谁知眼前一花,大堂姐就冲到堂屋桌前,伸手抓上一个玉米面子锅贴就开始啃。
“个天杀的赔钱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