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梦里知吉凶
梅馆分为北院和南院,都是一般无二的清净雅致中,透着皇家的富贵气息。清玄天师住在北院,而南院按理不应该有人入住,偏偏守卫森严,不许人轻易进出,天师虽心下诧异,却也没有多问。只叫弟子们好好呆在北院,不要乱走动惹事。
弟子们服侍完天师洗漱后,便退下了。窗外风息树止,万籁俱静。银亮的月光,照进窗台,也照着窗外叶叶芭蕉、树树老梅。静夜之中,静虚天师才感觉一颗心松了下来,红尘纷扰,再和他无关。
他走到窗台前,坐在檀木制成的椅子上,闭目养神。不知不觉,二更鼓已过,却听得有人轻敲窗棂数声。忙睁眼,趁起身。往窗外一看,月明星稀,哪里有人影?
缓缓转过身,听得有门开的声音,一个黑色高壮的身影轻轻走了进来。
“深夜打搅天师,还请天师不要见怪。”来人行到静虚天师面前,行了个礼,语音刻意压低,细如蚊蚋。除非是内功高手,否则就算周围有人,估计也听不真切。
室内昏暗,但天师还是认出眼前的人,因有避忌,没有叫出对方的名字,淡淡回了个礼,“无事。”
来人似乎有要事相商,但话到嘴边,却听天师道,“你且回去,你想问的事,我知道。我自会给你答案。”
那人半信半疑,深恐此一离去,再见困难。毕竟,自己属地在南京,想要避人眼目,私自出来一趟,深为不易。但见天师语气决绝,只得悄悄离去。
那人正是燕王,被郭庆隆安排在南院居住。并派人将院门紧紧守住,深恐燕王行踪泄密。那些守卫也只知道守住南院,不让人进出,至于院内是否住了人,或者住了谁,没人知道。也无人敢问。
燕王自幼习武,轻功了得。身边的影卫有数十名,俱是武功高强之辈,数年间被他网罗至麾下,仅为他一人驱使。不过此次他到扬州,为避人耳目,连自己的亲军和侍卫也没有带,仅带了数名影卫。
这日在南院,探得二更过了,影卫护着燕王,飞檐走壁,神不知鬼不觉到了天师憩息的房前。数人隐在暗处把风,仅燕王只身入内见天师。却不想,如此周密安排,燕王进去片刻即出来了。众人沿路返回,守卫尚在睡眼惺松,浑不知身后,几道人影飞过。
这一切,看似神不知,鬼不觉,却不知道,窗外的芭蕉树下,渐渐幻化出一道灰影,注视着数人的离去。那灰影渐渐显出男子的面容,但长眉入鬓,凤眼细长。眉不描而黑,唇不点而红。竟是一个绝世佳公子,可惜,太过阴柔媚气。没有静虚天师那种高华出尘。灰影看向天师居室的窗台,似是喃喃自语,“燕王,不好好呆在南京?以为我不知道么,不就是谋逆的事……,不知道静虚会不会趟这个浑水?”过了一会儿,灰影又淡下去,天地间,再没有人。只有芭蕉叶,随风轻舞。
燕王回到寑居,黑暗中,也不点灯,躺在床上,虽是装满了心事,辗转反侧,但毕竟夜深了,不知过了多久,已经悠然入梦乡。
梦中,却在南京宅坻,院里的一处亭子。亭子里摆了一张琉璃案几,那琉璃晶莹剔透,闪耀着光彩,即使燕王出自皇家,也感觉稀有。几上摆了一壶好茶,即使还没有喝到,但逸出的香气已经沁人心脾。边上,还燃了一炉好香,香烟袅袅而起,香味冲和淡雅,非常好闻。燕王确定自己府上,没有这样的琉璃案几,也没有这样的茶壶、香料。案几边早坐了一人,似乎已经等待他多时。
那人一袭白袍,面如冠玉,风神俊朗。不是天师,又是谁?
静虚天师见到燕王,作了个请的动作。
燕王疑惑地就座,早有侍女为他斟上茶。侍女隐有仙姿,但面目模糊。他睁大眼,却似乎总也看不清楚。耳边响起天师的声音,“王爷,喝茶。”
燕王这才回过神,想起自家的大事,抿了口茶,正想说话,话到嘴边,却又吐不出来。
他以往在朝中,也和天师有交往,但并不深厚。但自知天师神异,护国护教,偌要起事,需询问过天师方可。当今明帝昏昧,偏安守弱,年年向敌国上贡,更不提收复普云十六州之事。而今,又遭明帝排斥,燕王本有大志,被贬后更为不平,直欲取明帝而代之。只是,人心有隔,明帝一向待天师优厚,若是天师于帝前告发自己,只怕便是万劫不复,人头搬家之事。
是以,话到嘴边,总是说不出口。
天师却笑道,“不说也无防,我知你心事。你且伸手过来。”
燕王疑惑地伸过手,天师食指沾了点茶水,在燕王手上写了两字。那茶水本是淡色,经天师手写,却变成金光灿灿的金色,燕王低头一看,手上正是两个金色大字,可也。
惊喜间,又听天师道,“王爷可照镜子一照?”
才一抬头,一侍女早捧了一面镜子候着。镜中哪有自己,分明是一棱角分明的龙首。龙眼大如铜铃,瞪视着自己,龙口大张……燕王大惊,冷汗涔涔,睁开眼,却发现原来是一梦,尚在扬州梅馆南院的床上。
其时天色灰蒙,尚未天明。燕王即得答案,再无逗留必要。招集影卫,悄悄撤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