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他的做法算不算守信。
我叫他带我喝酒,他就依言把我带出去了。不过去的地方并不是酒馆。
我出了马车,看着眼前赫然的“思春苑”三个大字,瞪大了眼睛看着他。
“干嘛这么盯着我。”那人脸皮厚,展着颜就笑开了,“你只说喝酒,可没说要来什么地方喝。”
我不肯动,一手抓着车厢兀出来的横木,一手狠狠地握着拳,仍是抬眼瞪着他。
“回去。”我说。
“来都来了......”
“回去。”我态度坚决。
他只好软了语气,在一旁老神在在地跟我解释,“这会儿可都是深夜了,客栈都该打烊了,哪儿来的开着的酒馆?”
我有些怀疑。
他大概也是看出我的摇摆不定,立马又添一句,“况且酒馆的酒都是给男人准备的,劲儿大得很,你确定你喝得了?”
我又不喝......
本来就是灌他用的。
我有些心虚,怕被他看出来,只好默不作声。
他以为我是妥协,嘿嘿笑着,一把就把我往前头推去了。
我没了后路,只得硬着头皮跟着。
.
进了门,老板娘第一个就迎了上来。
我不知道她是迎的裴九爷,还是迎的我。
因为她一直在跟裴九爷说话,可她的目光却是时不时往我这里瞥。
我分辨不出来眼神里的意思。因为这里是思春苑,四处都是红色的垂幔,连灯笼是大红的,看什么都变得朦朦胧胧。
.
她送我们去了最里面的一个房间,跟我第一次见裴九爷时候一样雅致的地方。
两个打扮的风情又妖娆的姑娘展着腰肢摇进来,一左一右正要往他身边坐下。
又忽然顿住了,盯着我看了一会儿,然后其中一个就抬袖掩面娇笑道,“九爷今天真是有情致。吃饭还自己带米进来了。”
说完就拉着另一个款款就要往外走。
不过几句话似是说到了裴九爷心坎,他心情舒畅,乐呵呵把人喊停了。然后又往我这边看一眼,挑挑下巴笑说,“食客哪有还嫌米多的。今晚都留这儿,谁也别走。”
那两个人也听话,又折回来,仍是一左一右,嘴里说着些什么,水一样偎进了裴九爷怀里,身子贴的可紧密,恨不能长在一起。
我深吸了几口气,觉得有些胸闷。
裴九爷倒似是得了乐子,隔着桌子喊我,“哎,怎么了,脸色那么差。”
“不管你事。”我偏过头不去看他。
.
这间房是供两三个人喝酒的,房间本就不大。我坐着的地方刚好里墙也近。
这一偏头,居然看到墙式纸糊的一层矮窗,上面被人戳了个小洞出来。一只人眼与我目光相接,刷地一下就消失了个无影无踪。
我惊恐地回头来看,裴九爷依然没事人一样与那两个人逗笑。
.
“有人。”我忍不住提醒他。
“嗯?”他似乎是没听明白。
我有重复了一遍,然后指着窗上的小洞告诉他,“刚才有人在外面。”
他反倒笑起来了。挥挥手叫那两个人出去,还不忘大方地从腰上解下来什么东西,随手丢过去。
那两人连连道谢,巧笑嫣然地走了。
等房门关上了,他也收起了笑,沉默着盯了我好长一段时间,然后眯着眼说,“有时候老子还真他娘真分不清你是真傻呢,还是搁我这儿装呢?”
“嗯?”
“......算了,”他正要解释又停了下来,敛了眉自顾自点点头,“其实这样也挺好。”
“......”
我总觉得,自从那天宴席过后,他说话总是变得很奇怪。
.
门推开了,一个小孩子毕恭毕敬地弯着腰,在我们面前摆好了提前烫的酒,然后原路退了回去。
裴九爷眼睛盯着那壶还冒着热气的酒,目光闪烁,不知道在想什么。
从刚才开始他就一直沉默着。
我也没有说话。
房间里安静的要命,外面人的打俏与脚步声都清晰可辨。
“酒要凉了。”我提醒他。
“啊?”他这才回神过来,胳膊习惯性地往身边一搂,扑了个空,摸摸脑袋问,“嗯?那俩人呢?”
“你叫她们出去了。”
“哦。”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忽然就直起腰,噌噌挪到我这边来了。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来不及躲便被抓住了手腕。又听他讲,“喝酒没个陪得怎么能行。给我满上。”
我又羞又恼,使劲甩了胳膊。偏偏他力气大的像头牛,我尽了全力也推他不动。
见挣不脱,又拿另一只手掰他的手指。
他倒是一点也不慌张,一转腕,一只手就把我两个手腕都钳紧了。然后毫不客气地讽刺,“你说你当初是不是脑袋抽了筋,就你这细胳膊细腿儿怎么敢一个人跑来杀我的?”
他像逗弄小猫一样伸手过来就要捏我的脸,我一偏头,狠狠咬下去。同样扑了个空,牙齿撞在一块儿咯噔一声脆响。
一丝腥甜的味道从牙缝上传来,估计是把牙龈震出血来了。
他也眼尖,看到我牙齿上染了几丝红,瞪大了一双虎目,一手捏着我的腮强迫我张开嘴,“操!这是把自己牙都要出血了?真他娘的狠。”
我别过脸,咬唇瞪着他。
他似乎也是被惊到了,拿看怪物的眼神看了我一会儿,然后悻悻地松了手,“老子不是也没逼你干什么吗。帮我倒碗酒总行吧?”
不知道是不是我听错了,他的声线似乎还带了委屈。
不过倒酒我总归是乐意的,捧起酒壶,满满的给他斟了一大碗。
“怪不得你说要喝酒,合着你是想把老子灌死呢?”
“嗯?”我不解地往酒壶里看了看,刹时心虚地红了脸,不明白哪里露了马脚。
他从后面一巴掌轻轻地拍在我脑袋上,指了指放在我面前的一个空碗,笑骂,“你的呢?不给自己倒?小滑头。”
我这才反应过来,通红着脸给自己也倒满了。
“哎,这还差不多。”他满意地摸了摸自己脸上新长出来的胡碴,哼道,“哪怕是做样子也得做像了。你以为下个套那么简单?”
我虚心地点头,听他教我怎么骗他。
“别愣着了也,端酒,”他拿出了大爷的派头,眼底精明地闪着光,“你不是要灌我吗?递到嘴边来,你倒多少,老子就喝多少。”
“哦。”我乖巧地点点头,然后捧着碗递过去,很小心地喂他喝酒。
.
其实我总觉得他傻。
明知道到我是要把他灌醉的,还要喝我倒的酒,就像之前明明知道我是来杀他的,还要把我留在身边。
因此我觉得他傻,比阿爹还要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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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我喂完了一碗酒,他畅快地咂咂嘴,笑道,“要不怎么说你跟姓花这个老婆娘是一路人呢,果然天生就是伺候男人的料。”
我知道他在夸我喂的好,因为我是很仔细地喂着的。
我怕房间里的酒不够,所以一滴也不敢浪费。
他又说“你知道开封这么多女人,我为什么偏偏看中了你吗?”
“嗯?”我抬眼看他。
他低头看了一眼,然后一巴掌又把我的脸推开了,“你再用那样的表情看我,老子现在就把你办了你信不信?”
我吓了一跳,连忙听话地别开脸。
毕竟他现在还没醉,要是他忽然要杀我了,我肯定逃不过。
我只好闭上嘴,赶紧倒好第二杯,然后直起身子小心地往他嘴里倾,看着碗里的就越来越少,心里禁不住欢喜。
“别笑!”他推开碗,不耐烦地讲,“小人得志的样儿,看着老子心烦。”我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并没有感觉自己在笑。也不敢多争辩,仍旧仔细着喂他。
他总共喝了四碗,到了第五碗的时候就把碗推开了,看傻子一样看着我,笑骂道,“你是真白痴还是真傻子,四大碗下去,就是喝水也该喝撑了。”
“哦。”我点点头。然后又问,“那你醉了没?”
他盯了我看了一眼,然后把嘴一咧,似是苦笑,“醉了,早醉了。老子这回是他娘彻底栽了。”
说完他就伸手过来,把我先前给我自己倒的那碗端起来,一饮而尽。
“你刚才不是说喝不下了吗......”我有些疑惑地看他。
他也不回答,伸了胳膊就要过来揽我,“让我抱会儿。”
我警惕地往后靠了靠。
他竖起眉来喝道,“操!你再退一个我看看?”
果然我还是怯懦的,他说完我就不敢动了。
“这不就得了。”他过来抱着我,依旧像那晚一样把下巴放在我的肩膀上,只是这次他没有用力。
他似乎很累,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我身上。他大概睡着了,又或许没有,我听见他很小声地跟我说,“就抱一会儿。一会儿就好。”就像梦话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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