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兴许,大概……也是因为我好运?”谢听雨咂咂嘴,“温柔娘子的确是温柔中透着孤傲,清冷的让人不敢靠近,我看见她的时候,我就像是看见了冬天里头的腊梅,还是凌驾于风雪之上的那种,最好看的一枝。”
说着,正闭目想象着凌温柔那娇媚无双的舞姿,陶醉不已。
“你小丫头净胡说!”颜胜雪拿绣帕扬她,“到底怎么回事?”
颜胜雪自然十分好奇此事,因为这无双楼乃是东京最为怪异的青楼了。但说是青楼,却比青楼雅致,清红倌人都十分出挑,并非寻常的庸脂俗粉,说是个雅舍,却又的确有些皮肉生意,是很多风流纨绔夜夜买醉之地。
但最为清高的,就是无双楼的掌柜兼花魁凌温柔了,为人心性高傲,说话却是江南女子的柔婉,声音十分好听温柔,但做出来的好些事情却拂了好些有头面的人家的脸,让人在满城都丢了面子。
就比如说她从不以色侍人,偏偏歌舞双绝,凡是她出演的笙歌夜里,无双楼总是无数纨绔如撒金雨般烧钱追捧她,她却从不肯给予个正眼相待,遑论说是邀之入幕了。
再比如说,教坊舞旋色教头元娘子,正经也是个老天爷赏饭吃的舞娘,慕名而来、不耻下问请凌温柔指导舞姿,然而这凌温柔却让元娘子在寒天冻地的雪中站着等了她午睡两个时辰,醒来以后只一句“若有天赋,无师自通”,就拂了这元娘子的面子,让元娘子在教坊好些年都抬不起头。
难道谢听雨的好运,当真是好到连这举止脾性怪异、自视甚高的温柔娘子,都肯为之一笑?
“真是我好运,我没骗你的。”谢听雨神色极其认真地回答她,随后笑道:“半个月以前我去无双楼给她送礼,本想碰碰运气看看能否拜师,那日许是温柔娘子心情好吧,就请我进寝阁饮酒了,我见温柔娘子实在漂亮,便觉得这喝酒应当是花前月下之事,便去后院采了花给她编了个花冠戴上。”
“然后呢,然后呢?”颜胜雪听得入迷,她竟觉得这小娘子好生有故事,境遇都这般离奇。
谢听雨说着说着,想起来便骄傲地偷笑:“结果啊,这温柔娘子惊喜万分,跟我说,昨夜梦中有花仙赠花冠,如今看我面善可爱,恰如那梦里花仙一般!”
颜胜雪见她神态倒不似骗人,但这也太巧了吧?
“你说这巧是不巧?”谢听雨拉住她的素手说,“真的,我自己当时都惊呆了……”
“花仙……”颜胜雪想着那夜在山洞和谢瞻云给丰收等人教授菜诀时,曾让她们告诉二当家乃是仙女下凡授艺之事,与这吻合得很,不禁大笑起来:“我的天啊,我前些日子也忽悠别的娘子我是个仙女儿来着,哈哈哈!”
谢听雨还在沾沾自喜:“看来,我当真是跟温柔娘子和你,都有缘分在呢!”
“这温柔娘子当年是靠歌舞双绝名冠东京,世人皆知她身在风尘却志向高洁,从不肯为金钱折腰,更从不曾有入幕之宾,都不知道她非开这无双楼是做什么了,本可以不开的。”颜胜雪忽地疑惑起来:“但这温柔娘子既然愿意教你,你又为何不在东京学?”
“别提了,让我爹骂了呗。”谢听雨好似才开就被疾风摧折的花,一时笑意全无,颓丧地垂下头来:“说我自甘堕落,跟风尘女子学媚俗的舞蹈,嫌我给他丢人了。”
颜胜雪问:“所以你就一气之下,出走了?”
“是啊。”谢听雨似乎还在负气,“再也不回去了。”
“对,不是父亲说的就一定是对的!”颜胜雪想到这是阿娘在她幼时告诉她的话,所以也转述给了谢听雨,慨然道:“家咱得回,但是咱不用非得听他的,咱学完再走!”
“哇,颜姐姐,我活这么大,就你跟我两个哥哥支持我学舞!”谢听雨越听越感动了,握着颜胜雪的双手十分感动地说着,但还不忘补充道,“是舞蹈的舞!”
颜胜雪便似哄孩童似的哄她:“知道了知道了,此舞非彼武!”
谢听雨继续道:“我记得那日,温柔娘子和我说,女子跳舞,要如花曳,如柳摇,说我的确四肢有些僵硬,柔韧却不柔美,我想着在会稽跟飘雪楼学些入门的,回去温柔娘子也能看到我的进步!”
“我支持你!”颜胜雪反手握住谢听雨的素手,“明日咱就学去!”
“嗯!”谢听雨重重地点头。
颜胜雪就这样带着谢听雨回到了青城寨,一样地做晚膳,一样给谢听雨也格外做了道八宝肉圆。
但不一样的是,颜胜雪会下意识躲着这上头就撒酒疯的杜彦隆,即便他不好意思地想要郑重致歉,颜胜雪也是寻了个由头便跑了。等到躺在榻上的时候,颜胜雪倒看着那竹编刷,想起了谢瞻云。
不知道此刻在那波谲云诡的月杨村怎么样了。
但谢瞻云早已在离开青城寨那日时,在颜胜雪不知情的情况下,和杜彦隆商议好了对策。
他从来都是未雨绸缪、高瞻远瞩、统筹兼顾的那个人——
他早就趁颜胜雪出胡饼摊的时候问清楚了杜彦隆关于月杨村如今的情势。
从杜彦隆口中,谢瞻云得知,这月杨村的村西不断有女子被掳走,但之所以没有任何家人敢对外说月杨村已被外人控制,是因为月杨村内早已断粮了,那些男人上山时就已经控制住了粮库,这半年以来月杨村的村民没饿死,也全赖这些匪徒的供给。
更严峻的是,那些男人挨家挨户地控制,若是不听话的,或是笼里鸡作反的,除了挨打,还不给饭吃,直到饿死为止,能吃上饭的,也只是将就着饿不死罢了,正因如此,才让月杨村人对他们言听计从,不敢声张。
但也因此有着最简易的突破口。
因为月杨村内如今的余粮也已经不多,近些时日这些匪徒也是从外向村内运输,时有抱怨粮价虚高。
越州一带春耕不利,虽不乏春雨灌溉,但常闹虫灾,近两年收成都甚慰。还好谢瞻云常年游离在外,越州一带他时常采风,与很多农耕人家都是常年施恩不望报的交情,因此拿些低价的粮来,并不是难事。
杜彦隆同他说了,青城寨定期向月杨村长老手中输送银钱,以抚恤村内羁留的妇孺亲眷。与此同时,青城寨每次前去送钱都会有一炷香的时辰和妇孺们嘘寒问暖,以证明长老当真给她们身上花了钱。
谢瞻云想到的突破口便在于此。
谢瞻云那日便同杜彦隆商议好了:“青城寨送钱之人可以探视妇孺,这是一早就和青城寨有的约定,这些外人为了不露馅,这个约定不会否认。不知大当家的可否愿意赠我信物,让我作为今年送钱之人前去?”
“自然可以。”杜彦隆知道谢瞻云人品周正,便将刻着“青城寨”三个字的木牌交在了他手中,只是忧虑不减,“可是谢郎君,你所能见到的,能把握的机会,只有一炷香的时辰,和一帮妇孺……够吗?”
“够了。”谢瞻云眸色一沉,他早已胸有丘壑。
“但是你要注意,这些妇孺们,不识字的。”杜彦隆眉有愁色地提示道,“为了提防你,他们一定会在门外偷听,你若想用书信的法子告诉她们计划,只怕是要落空了。”
谢瞻云将杜彦隆的提醒牢记于心,对他认真地点头致谢:“大当家所言,在下必定谨记,若能救月杨村众人,大当家亦是功德无量。”
杜彦隆哽咽着,目送谢瞻云离开:“谢郎君好运。”
而今夜的谢瞻云就正在农耕人家里头商榷买米、赁车,准备运往月杨村去。
这农耕人家的田地一开始被富商霸占,是当年游历的谢瞻云帮着出面请了知县插手才讨要回来的,如今谢瞻云求他帮忙,这户人家自然对他言听计从。
而之所以选择这户人家买米,主要是因为他们的田地离月杨村不远,从前也是月杨村许多村民都从他这里买入粮食带回村里,虽不知道月杨村已被外人控制,但对月杨村之前的人口数量也算有所了解。
“老丈,这第一次运粮进去的车不必太大,每辆车也不必装的太满。”谢瞻云早已心有计策,对着田地的主人嘱咐道,“你看着够月杨村村西的人口吃三日便够了,多少钱你同我说便是,还有赁车的费用,按二倍计算,因为过几日我还要再来买一次送进去。”
“小老儿明白了,郎君稍候。”老伯浅浅行了个礼,便去招呼儿郎前来帮忙装米搬上运粮的小车了。
流觞也已经按照谢瞻云的吩咐,把从翟玉手中拿来的交子都兑成了十贯铜钱,又买了坛好酒回来复命:“郎君,可出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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