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老周改制
许琴打电话来,说哥晚上我请你吃饭。
我和许光兄妹自小玩到大,许琴小时候不知是没人跟她玩,还是她不跟别人玩,老是屁颠屁颠地跟在我和许光后面。我们偷人家腊肉,她放哨;我们下河游泳,她看衣服;我们跟别人干架,她递棍子......
她一直叫我哥,以前也没觉什么,这几年越发觉得这哥叫得不对劲了。
许琴让我最感动的是接我出狱的那天。我事先知道许光要来接我,他从早上一直在门口等到中午,见我出来,笑着迎了上来,这时从车里蹦出许琴,上来给我个熊抱,哭得肝肠寸断、地动山摇,搞得旁边的人不知我是刚出来还是要进去。
我们仨在饭店包厢里一直喝到天昏地暗,许光说厂里有事先走了,叫许琴送我回家。他有个屁事,许琴从见到我开始,眼睛一刻也没离开过我,他当哥的心里没点逼数?
许琴坐在我身边,半羞半傻地对我笑着,我知道我只要一伸手,她就会倒过来;我只要一低头,她就会闭上眼......
三年的牢狱生活,体重、脾气锐减,唯荷尔蒙成倍剧增,增到像气球吹到要爆的阶段。如果这娉娉袅袅的女人不是许琴,不是从小牵着我衣角叫我哥的小妹,我早将她摁倒。可这似亲妹妹一样的女人,实在下不口也下不了手,我宁愿让身体受一时罪,也不愿让良心受一世累。
我装着喝醉的样子,趴在桌上呼呼大睡,许琴用她柔若无骨的手摩娑着我的光头,下巴轻轻贴在上面,我感觉到了一场细雨,清冷而渐沥.....
这些年,我和许琴一直维持着这种“兄妹”关系。大前年她向我借了二十万开了个名叫“城市花语”的鲜花店,生意很火,去年在城市的另三个角又开了三家。她隔三岔五请我吃饭,有时我一人,有时许光我们仨,忆往昔峥嵘岁月稠,两小无猜时骑根竹杆是骏马,而今长大,狗尾巴草已成春花.....
我撒谎说正在吴正这办事,晚上跟他还有个应酬,许琴很失落地哦了声。
当老周告诉我他的真名叫周修珍时,我差点笑出声来,长得这么“猥”,名字居然敢叫这么“媚”!他说一开始户口本上还真叫周秀珍,上学时父母大概也觉得名字太那个了,才把“秀”改成了“修”。
老周脸上已没有了几年前当厂长时的风采,那时的他口若悬河,博古通今,侃侃而谈,偶尔还冒两句新鲜出炉的黄段子,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现在的他两鬓斑白,抬头纹似我家客厅地板的裂缝。男人最好的化妆品还真的是钱,钱能让丑变美,也能让“猥”变“伟”。一富遮百丑,一穷毁所有!
我随口问他现在在哪发财,老周呡嘴笑了一下,说他现在工作的地方,再体面的男人到他那都要放下面子,再贞烈的女子到他那都要脱得一丝不挂。
我说你还真有本事,工厂不开,转行开起澡堂子?他连忙摆手:“打工而已,打工而已”。
“你放着正儿八经法人不干,打什么工呀?”
我这句话肯定捅到了老周的痛处,他脸色立刻暗淡了下来,过了好一会,他深深叹了口气,说起他这几年的辛酸事来。
原来老周改制前单位是隶属于一个大的集团公司下集体所有制小厂,那集团公司有二、三万人,按营销收入排名全省第一。五年前,上面要求搞中小企业改制,老周这个只有二十人的配套厂被选中。老周不愿参加改制,因为在这个与城市同级别的大集团公司里,他已混到了正科,努把力还是有上升空间的,而一旦他参与改制,也就意味着他彻底和集团公司“拜拜”,也失去了“国有”身份。
他提了两瓶茅台,到老领导家说了自己想法。领导说,这都何年月了,你居然还如此目光短浅,当年海尔创维都是集体企业改制逐渐壮大的,你这配套厂做的都是集团公司内部生意,市场不愁资金不愁,怎么就没雄心壮志做大做强呢?人的道路虽然漫长,但紧要处只有几步,现在对你来说就是那紧要的几步了,你千万别犯糊涂。
领导这么一说,老周就信心满满地回去参与改制。集团公司为鼓励改制,条件也挺优惠,管理层买一送一,老周拿出八万,再加上工龄折成股份,总计占配套厂百分之二十股份,名正言顺地成为第一大股东和法人。
有集团公司庞大的市场做后盾,企业发展得很顺,效益和职工收入年年增长。如果一直这样平稳发展下去,虽然成不了海尔和创维,但保老周一家岁月静好应该没什么问题。
三年前,老周配套厂所在区域要拆迁改造,工业用地变成商业用地,黄土变黄金,配套厂价值暴涨,他又去找老领导寻求建议。老领导说当初听我的没错吧?这个拆迁补偿,大约六百到七百万元,你那股份至少值100多万了,你放宽心,上面负责拆迁的人会来找你。
上面拆迁的人没来,下面的工人在女会计的怂勇下,开始对老周发难,原因是老周百分之二十股份变现了余生无忧,可剩余的那十九人,股份只有百分之三到百分之八,到手的钱缴了养老保险就所剩无几。老周说当初改制时叫大家掏钱购买股份,一个个把口袋捂得铁紧,现在要分钱了,又嫌自己股份少了,自己总不能平白无故地把股份稀释给大家吧,再说稀释少了最终仍是吵,在钱面前没有道义,只有利益。
这时那女会计站出来说话了,要不这个厂长让她来干,你老周与上面领导关系好,抹不开面子豁了命要。她可以带领大家犯浑,保证能要到八百至一千万,这样你老周和大家都可以多分多得。老周还在犹豫呢,下面的人开始鼓起掌声,六百万和一千万,傻子都知道和谁站在一起。老周就稀里糊涂地让出了厂长和法人,回家静静等待他们所说的一千万了。
一千万没等来,等来的全是堵心的消息。先是那会计背着老周开股东大会,痛斥老周自私自利,仅仅因为自己股份多,就不拼命为大伙争取利益,然后又否定当初改制时老周掏钱购买的股份。最可气的是由于老周的离场,集团公司原本答应的六百至七百万变成了五百万。老周担心再这样耗下去,估计到时到手的钱也只够买个保险了。本来以为能分头牛,现在看来只能抓两个鸡崽了。
“你与那会计有一腿吗?”很难想象与那会计没一丝温情的老周,会被那会计如此玩弄于股掌之中。
“我要与那女人有一腿,就天打五雷轰,那一脸马雀屎,倒贴我都不要。”本已愤愤不平的老周,被我的话激得更加怒火中烧。
我说这事其实挺简单,找律师解决即可,她侵占股份,不按公司章程办事,你怎么都有理,不必我出面的。
“说侵占吧,她现在也没白纸黑字明目张胆地改变股份结构。”老周叹着气,“我担心是补偿款一下来,他们把钱一分,我想找律师也晚了。”
“那你说怎么办?”望着垂丧气的老周,我直接了当地问。
“那女人,向来欺软怕硬,尤其怕横的,你去吓吓她,肯定比找律师管用”。
老周见我犹豫,一把握住我的手,“如果最后能按股份分配,不论实际能拿多少,我拿百分之十出来感谢你。”
我品着茶,目光游离于窗外,内心里算盘噼啪作响。就算按五百万分吧,老周百分之二十就是100万,我得10万,这钱是不是来得太容易了点?
老周站起来,显得有点激动,“要不现在就立个字据?或者再加点?”
我摆摆手,说你老周是吴总的朋友,也是我的朋友,这点小事给这么多钱我也算受之有愧了,我让他放心,这事肯定妥妥的。
生意谈完了,我就准备走了。老周拦住我,非要我到他工作的那个浴城泡个澡。我知道,泡澡是假,泡妞才是真。
“周厂长,往时不同今日了,本人现在正儿八经地开始谈女朋友,收心养性了”。
老周哈哈大笑起来,挽起我的手就走。一边走一边说哪天把吴正夫妇、我和我女朋友一并叫来潇洒一下,他主要是看看,是哪位女普萨下凡收了我这混世的孙猴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