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当!”
木桶落地,桶里的水溅起,打湿了素色的衣裙,方静拖住婆子的手,手忙脚乱地比划。
婆子的衣裙也湿了大半,她提起湿了的裙角,语气稍有不耐:
“哎呦!我的姨娘唉!你可快点跟我走吧!”
“啊!啊啊!”
方静急得要叫,可只能从喉咙里挤出这样简单的音节。
“七小姐没惹祸!是好事!”
婆子总算是把住了症结,生拉硬拽地扯着方静出了小院。
四月的风钻过方静打湿的裙摆,使得那潮湿的布料贴在她的皮肤上,她有些难受的撩了撩,心里也在默默盘算。
绕过了好几座院落,眼前的景色已经与方静常看见的很是不同。
远处,新翻新的屋瓦反映着亮眼的阳光,木门上的红漆也不像静灵院的那样斑驳。
透过那半开的大门,方静瞅见院里来来往往的仆役,脚步稍顿,她再次看向身旁的婆子。
“哎呦!静姨娘,真没骗您!是好事!”
哪怕方静口不能言,但她眼神里的迟疑依旧情绪到位。
跨进院里,就见一抬一抬的木箱追着个儿地被送进了正房里,门口那布帘被进出的人掀动得不停翻飞。
终于,瞅着最后一抬木箱进屋,婆子拽着方静一同快步跟上,两人几乎是挤着那箱子边儿,一起进的门。
“老夫人!静姨娘来了!”
婆子邀功似地提醒着老夫人。
方静的眼神也扫视着房间,终于,在屋内的矮榻上,方静发现了手里抱着糕点的姜侧,还没来得及舒一口气,方静就感受到了一束审视的目光。
双手交叉拢在身前,方静也审查着自己今日的打扮:一身素色衣裙,头上只插着一根木簪,脸更是太过素净,最要命的是衣裙已经湿了大半。
“嗯。”
似有似无的回应,方静甚至怀疑自己是否真的听到了老夫人的回应,她抬头瞟向了老夫人身旁的姜似。
姜二小姐,婆子口中搭上了就能让自己母女俩个水涨船高的高枝儿。
可实际呢?起码对方静而言,她是个不能靠近的泥沼。
老夫人拿起了佛珠,完全无视了方静的存在。一旁的老嬷嬷便一个眼神将屋里的闲杂人等驱了出去。
房里安静下来,连姜侧的咀嚼声都小了很多。
“你,识字?”
终于等到一句语意明确的话,方静赶紧点头。
正当方静为难之前,姜似将眼前的纸笔往前推了推。
方静没动,不是不想,而是不能。她裙子上滴下的水已经将她脚下的这片地板打湿了,再上前只怕不好。
姜似又把眼前的纸笔又推了推,“姨娘,过来写吧。”
“砰砰!”
老夫人伸手拍了拍桌面,似乎是在催促。
局促地上前,方静拿起笔沾了墨,然后紧张地看向老夫人,等着她开口。
老夫人眼也没睁,边拨动佛珠边问:“何时入府?家住何处……”
深吸一口气,落笔,字体隽秀。
“永初三十一年秋天。南淮江都人。”
老夫人看也没看,只继续问着:“你与我儿如何相遇?家里还有何人?”
“家逢变故,蒙大人搭救。予遮身屋瓦、果腹饭食。”
“小七为何如此?可有内情?”
方静笔下一顿,眼神中的哀愁无处隐藏,思索了一会儿,回答老夫人的只有落笔时无力的沙沙声。
察觉到异样,姜老夫人睁眼,眼神追着纸上的笔尖,眉头约皱越深。她一旁得姜似则是担忧地瞟向了矮榻上的姜侧。
许久,方静停了笔,手微微有些颤抖。
老夫人凝视着纸上的字句,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你想要什么?”
与老夫人对视了一会,方静低头,笔尖点在白纸上,迟迟没有走动。
“阿侧一生无虞。”
方静思考了许久,最终落在纸上得只有这一句。
厚厚的一叠纸铺在三人面前。大家默契地都没有讲话,而是一同看向姜侧。
感受到注视自己的目光,姜侧笑得憨气,她捧出盘里最完整的一块糕点,举手递上:“娘!吃!”
“可有想过她以后?”
方静闻声转头,刚才那叠纸已经吞没在一簇火焰中。
眼前是一张白净无瑕的纸,方静执笔诚实作答:“不曾。”
“让她跟着似儿,你可愿意?”
方静犹豫了,她轻轻地放下笔,直视着姜老夫人的眼睛。
没有回答,这是方静的态度。
姜似低头,只看着自己的鞋尖出神。
“你呢?让小七跟着你,你愿意?”
这话是问姜似的,她抬眼触及方静迷茫的目光,又回头看着姜侧,答非所问:
“我曾与姜倩说过,在这院里,能有一个亲娘照料是件很幸福的事。”
“娘。”
像是在附和姜似,姜侧啃着吃食也不忘嘟囔。
火光渐弱,一叠纸说话间已经变成一堆灰烬。姜似紧盯着那灰烬,依旧没有正面回答问题:
“阿侧会有自己的想法。”
“有!”
又是姜侧的声音,适时地撞进了方静的心里。
“阿侧,想跟着二姐姐吗?”
姜老夫人直截了当地提问。
“想!”
童言无忌除了能给人带来欢快,有时带来的也是刺痛。方静匆忙提笔,想要再写,此时她最恨自己不能说话!
“阿侧,想跟着你阿娘吗?”
“想!”
姜似替方静问出了她想说的话,姜侧也作出了她最想听到的回答,可问题就又绕回了原点。
老夫人的目光落在了方静写的“不曾”二字之上,她转动念珠:“不曾想过以后?姜家以后是安贞的,你可知?”
“阿侧是我妹妹,也是安贞的妹妹。”
姜似再次解围。终于,方静第一次认真直视着这摊不可靠近的“泥沼”。
十四岁的少女,眼神深沉。方静见过元姨娘的画像,与眼前的少女几乎一模一样,除了少女鼻梁上多的那粒黑痣。
“哼!姜府予你遮身的屋瓦,你却嫌姜府是困住你们母女的囚笼不成?”
老夫人终于是失去了耐心,手里的一串佛珠断了线,圆润的珠子在地上四散逃跑。
方静扑通一声跪下,向着桌边膝行,提起笔颤颤巍巍地这下了一行字:
“请保阿侧一生无虞。”
“好。”少女的声音清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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