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路途所见
官道四周,还真是空旷,步行半日,还是没有见到村落。
“阿金,回去以后,你不要总是任小姐欺负,有徐大人为你做主。”
看着纪春郁闷的样子,我忍不住想笑,这个年纪和我相仿的少年,肯为我生,肯为我死,可我对他却没有爱慕之情。就像两株一起长大的小树,可以互相依靠,但有一棵小树,她爱慕的却是蓝天白云。
“三子,哪像你说的那么简单。我如果说了,徐大哥是会替我做主,但小姐会更加恨我,王家的势力有多大,你不是不知道,如果徐大哥为了我与他们为敌,这会影响徐大哥前途的,该忍时则应忍。”
王扶罗只是觉得我和徐大哥关系暧昧,就出手卖掉我。如果这件事让徐大哥知道,他公然袒护我,夫妻二人将会为我撕破脸皮,到时候王扶罗肯定更加容不下我,甚至会雇人杀了我。
“可是阿金,你这次差点儿没命了。”纪春憨憨的口气说道。
“小姐这次也并不是想要我的命,只是想让我躲远一点的,所以纪春,我们回去以后不要和徐大哥说幕后主使是小姐,我们就当只是一次意外。”我盯着纪春的眼睛道。
“为什么?”纪春理解不了其中的利害关系,音调闷闷的问道。
“你也不要管为什么了,听我的没错!”纪春这呆头呆脑的样子,我真是无可奈何。
刚好看见路边有一朵小花儿,我便弯腰采下它,回转身,趁纪春不注意,就插在了他的发髻上。
“阿金,你竟然给我戴花。”纪春反应过来,恼怒地说道。
“哈哈……”我哈哈大笑着朝前跑去。
纪春在后面追赶,我们一路追逐打闹着。却看见前面有一处村落,只有寥落的几户人家,走了这半日,腿乏了。
“我们过去讨口水喝吧。”到升州城还有很远的路,我们也不急这一时半会儿。
走到就近的一处院落,从外面就看见院中拴着的一头老牛和一头小牛,我们推开篱笆门,“有人吗?”我喊了一声。
“谁呀?”听到屋里有微弱的声音传来。
“有人。”纪春说道。
我们进到屋里去,屋里却有一股霉味儿,炕上躺着一个骨瘦如柴的老人,眼神昏暗,衣衫褴褛。
“老人家,我们路过此地想讨口水喝。”纪春说道。
“哦,那锅里有刚烧开的水,你们喝吧。”老人颤颤巍巍的说着,从炕上坐了起来。
纪春掀开锅盖儿,用瓢子舀了半瓢水递给我。
这是夏日,我们赶了这半天的路,早已渴坏了,咕咚咕咚喝了几口,甘甜的水,从口腔落入腹中,顿觉神清气爽。我把瓢子递给纪春,纪春接过瓢子,“咕咚咕咚”像饮牛似的几口喝了个精光。
我打量着老人的屋子,真是家徒四壁。这样的茅屋,大风一刮就会被刮跑的。
“老人家,你病了吗?”我看老人有气无力的样子,便问道。
“不是病,是饿的,好几天没吃东西了。”老人无奈的摇摇头。
我让纪春赶快拿过身上背的布袋,这里头有些野果和烤熟的肉。临行前,那位隐居的老人为我们准备的。
“老人家,你先吃点吧。”我看着老人,真是可怜。
“好人呀!”老人真的是饿坏了,抓起烤兔肉就往嘴里送,简直是狼吞虎咽,这饿了几天的人呀!
纪春从锅里舀了半瓢水,“老人家喝口水,别噎着,慢慢吃。”
老人接过瓢子,喝了几口水,等到老人吃饱喝足,精神头立马足了。其实老人还是比较健壮的。
“老人家,你以什么为生啊?”我好奇的问道。
“种地为生。”
“今年收成不好吗?”
“收成很好,只是粮食被几伙官兵抢没了。”老人气愤的说道,“一有官兵来,我就带着老牛和粮食四处躲藏,粮食最终还是被他们抢走了,这头老牛怀着崽子发疯似的逃跑,竟凶猛的像头野兽,官兵们怕伤着自己,不敢凑前,这头老牛才保住一条命,这不刚下的牛犊。”
“你可以先杀掉一头牛啊!”纪春说道。
“我曾经也想宰了其中的一头,杀小牛,老牛咩咩们的叫着,泪流满面的跪在地上。杀这头老牛,小牛犊叼着刀四处逃窜,逮都逮不住。它们母子情深呀!到后来竟然不忍心动手,现在是没力气动手了。我不吃它们,它们最后也会被官兵逮住吃掉。”
辞别了老人,我们重新上了官道,我感觉心情沉重。我一直在官府为奴为仆。竟然不知道,普通百姓过的是如此辛苦。
自己种了粮食,竟然吃不饱饭,衣不蔽体,食不果腹。
“怎么了?阿金。”见我闷闷不乐,纪春问道。
“你不觉得他们很可怜吗?还不如我们。”
“你心还真善良,是可怜,但我们管不了。”是啊,这是那些当朝者应该管的事,居庙堂之高应忧其民。
走在路上,常常碰到蓬头垢面的人,走着走着,就倒地走不动了。树皮被扒光了,周遭看不到一点儿能吃的东西。
这场劫难,让我见识了一个我从来不知道的世界。我那时只知道怎么伺候好主子,怎样讨好主子,竟然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这样的光景,简直触目惊心。
路上,我亲眼所见官兵抢夺老百姓的东西,胆敢反抗的就被打得遍体鳞伤。
“难道他们的统帅就不管吗?”纪春气愤的说道。
“怕是当官的睁一只眼闭只眼吧。”我想起那位避世老人所写,官逼民反,民必会反,为君之道,是安抚民心,民心是国之根本,但是有几个人能知道其中厉害呢?以后我要让徐大哥做一个爱民如子的好官。
“大叔,这里离升州城还有多远?”路上碰上一位中年男人,我问道。
“不远了,一直往前走。”那人有气无力的答道。
“看见城门了。”前面不远就是升州城了,城门口却看见了这样一幕。
一对年轻的夫妻,拉住几个官兵模样的人苦苦哀求,“老爷行行好吧,把我们的孩子带走吧,我们不要钱。”
“我们不要!你这孩子一看就有病,万一是传染病,那还得了。”那几名官兵凶恶的说道。
“老爷,我们孩子没有病,只是饿的,吃几顿饱饭就养过来了。”那对夫妻还是跪在地上苦苦哀求。最终那几名官兵甩掉那对夫妻,领着几个面黄肌瘦的小孩儿走远了。
“我们的孩子没活路了。”那对夫妻抱头痛哭。
“你们怎么了,他们领那几个孩子去干什么?”我不解的问道。
“李老爷家在招小奴仆,我们也想让自己的孩子去,起码是条活路,跟着我们孩子快饿死了。”那对夫妻苦闷说道。
如果不是走投无路,谁肯让自己的孩子为奴为仆?我又一次觉得震撼了,感到心情无比沉重。
“小姐,你回来了。”门口守卫的官兵惊喜的说道。
我忘了,这里贴着王乾坤为我画的画像,官兵很快汇报给徐知诰。徐知诰很快派人来迎接。
回到府中我才知道,这个家里已经发生了大变化。徐知诰这次出征,智胜李遇,立下战功,朝廷已任命他为升州刺史。
徐知诰凯旋归来,却不见了我的踪影,心里很是着急。王扶罗却告诉他,我去庙里,为她祈福却不知所踪了。
徐知诰命人四处找寻我的踪影,官兵却遇到,那个肥胖的男人也正命人四处找我,那人还拿着我的画像状告我,说我是他买的小妾,逃跑不说,还烧了他的家。徐知诰听到消息就命人把他们抓了起来,因此也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徐知诰回府质问王扶罗,“为什么这样歹毒,把她卖掉!”
王扶罗一看事情暴露,便冷笑道,“阿金,不过是我们王家的一个丫鬟而已,看他不顺眼就卖掉了。”
“你,简直不可理喻。”徐知诰气的说不出话来,“他可是我的义妹!”
王扶罗冷笑,“当我不知道你那点私心吗?她不过有几分姿色而已,一个卑贱的丫头,你要多少有多少。”
徐知诰气的说不出话来,夫妻二人已经冷战了很长时间。
王乾坤听到消息,竟画了许多我的画像,送给徐知诰。徐知诰命人四处张贴我的画像,派了很多人找我,甚至还派人搜了那坐山,只是我们躲蔽的地方,极为隐秘,没有人找到。
十几天的功夫竟发生了这么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