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重生
今日她这一死,云昭想不出好的措辞,皇上必定会怪罪下来。
他想要她顶替这个杀人凶手的罪名,她偏偏不让他如意。
云昭想要保住这状元府,她便毁了它!
有人要嫁祸与她,可是她偏偏不如他们的愿。她宁愿一死也不愿背负这罪名下地狱。
黄泉碧落处,她只盼能与爹娘相见。
彩云……可恨我不能为你报仇,只怪我无能,不能手刃凶手。
她这一死,是对云昭的报复,更是为了成全她自己。
只愿刘侍郎在她死后能够查清一切,还她清白,也不枉当初救他一命。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姜婉放肆的笑着,任由火舌倾吞。
“来人啊,走水了!”门外的下人惊慌失措,随后有各种声音传来。
但是姜婉已经感受不到了,她渐渐失去了知觉,可她依旧靠着墙站着。
等云昭从前院跑来的时候已经晚了,酒能快速起火,前院和这地方还有一段不小的距离,怕是救火也已经来不及了。
“完了,一切都没有了……”云昭面色苍白,手也抖的不行。
公主死的时候他怕,他慌,但是知道是姜婉杀害的时候却没有了担心。
因为他知道,圣上有可能往往需要的不是一个过程,而是一个结果,到时候将姜婉推出去即可。
即使他知道姜婉并不是凶手,只是一切太过于巧合,彩蝶的出现更是让姜婉坐实了这个罪名。
可是当姜婉纵火的时候他真正的感到了害怕,姜婉死了,谁来顶罪。
这状元府,怕是也要完了。
云昭腿一软,差点倒在地上,后面的管家立马扶住了他。
他的结局……和姜婉差不多了。
…………
“娘亲……我好痛啊,娘亲……”床上的人压抑着声音,痛苦的呻吟着。
“婉儿,婉儿,你怎么样了,不要吓娘亲啊。”一直坐在旁边小榻上的妇人急急忙忙起来坐在了床上,手里紧握着女子的手。
“娘……我好痛,娘……”床上的人儿没有意识,眼角也不断流出泪水,苍白着小脸,仿佛在承受莫大的痛苦。
妇人也忍不住流出了些许眼泪,粗布的衣裳穿在她的身上没有一丝粗鄙的气息,反而有种别样的气质。
“是娘亲没用让你承受这么大的痛苦,不能给你找个好的大夫。”妇人看到女子痛苦的神色,更是心疼不已。
早知道前些日子就不应该让婉儿上山,现在何苦受这种罪。
也怪她没用,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在家也不能补贴家用,不然婉儿也就不会上山,也不用受这种罪了。
“婉儿,你爹很快就要来了,别怕啊。”嘴上妇人是这样说着,但是眼泪却不停的掉下来。
床上的人儿听着,身体无意识的动了一下,神色也涣散下来。
“婉儿?婉儿你怎么了?”妇人发现手下的女儿突然动了动,眼泪也顾不得擦了,连忙问她怎么样。
“你听得到娘亲说话吗?”妇人放缓了说话的速度,轻轻贴近女子。
她的手指忽然动了动。
姜婉梦见自己走在一条很长很长的长廊上,四周没有景色,她只能一路顺着长廊走下去,看不到走廊的镜头。
有一个声音告诉她让她离开这里,可是姜婉却怎么动也动不了。
后来又一个声音在呼唤她,叫着她的名字一声接着一声。
“娘……”女子忽然哽咽出声,眼睛也随之睁开,入眼的是房梁上的瓦片,以及床沿的雕花栏木。
“娘在,娘在这里。”姜婉看到站在床边的夫人,忽然泪如雨下,她这不是在做梦吧?为何这个梦如此真实,手上的温度都是如此清晰。
“娘……真的是你。”她以为自己再也见不到娘亲了,没想到去黄泉路上这一遭,还能再次看到自己的娘亲。
“是我,婉儿,你受苦了。”妇人想要查看她身上有没有什么不适的地方,又担心会碰到她的伤口,于是只能站立床前垂泪。
“娘……我好想你……”她嫁给云昭不过三年的时间,娘就随着一场疾病去世,当时云昭忙着秋试,她竟是连娘亲最后一面也未曾见到。
可是……眼前这个的确是娘亲没错,只不过年轻了些。
但是……这怎么可能呢?
她明明葬身火海,还是自己纵火,在那样一个情况,自己是万万不可能有存活的机会,可是为何一醒来自己却在家中,娘亲也活生生的站在自己的面前。
念及情况复杂,姜婉一时也是心神恍惚,这原因是为何,自己不是已经死了吗?
可是见到自己的娘亲,教她如何不激动?娘亲死后自己忙着为云昭打点,后来秋试过了便一路北上京城。
直到云昭中了状元,她也没有回去一次,每每都是差人送去银两。
念此姜婉更是愧疚,当初嫁与云昭时,娘亲并未反对,还劝说爹爹同意……可惜知人知面不知心,到最后她也落得个葬身火海的下场。
“婉儿,是不是哪里痛?你告诉娘亲好不好?”妇人看姜婉越来越多眼泪涌出,更加手忙脚乱的擦拭姜婉的眼泪,这可是自己的亲生女儿,从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啊,看到姜婉哭她也忍不住泛泪。
“早知……就不让你上山了,现在你又何苦遭罪。”自己的女儿自己不疼谁疼?手心手背都是肉。
姜婉一瞬间一愣,试着抬了抬手,感觉到锥心刺骨的疼。可她反而感到欣喜,痛,说明她就不是一个死人。
可是她明明是被火烧死,这个痛楚却完全不像是被火灼烧之感。
是从骨头带来的那种疼。
这个感觉,似曾相识。
姜婉猛地想起了一件事情,刚刚娘亲一直说她从山上滚下来,看着娘亲这幅模样,分明是她记忆里的样子。
那么就是八年前自己从山上滚下伤了身子这个时候。
可是……她不是死了吗?
“婉儿姐姐……蝶儿害怕,你醒醒好不好。”门帘忽然被拉开,一个娇小的身影跑了进来扑倒姜婉的床边。
这是……彩蝶!
彩蝶趴在姜婉的床边一直哭泣,越来越大声,但是她的到来却让姜婉更加肯定的自己的想法。
她的确是回到了八年前,彩蝶也还小,不过是个八九岁的孩子。
彩蝶本名叫蔡芽儿,她七岁的时候被姜婉父亲所救,是个孤女,当时姜家家境还算不错,多了一口人吃饭倒也充足。
因为她不喜这个名字,姜婉爹爹给她取名为蝶,但是不随姜姓。
后来姜婉出了事,在家养身体,直到遇见云昭,嫁过去的时候蝶儿固执的要跟着她,姜婉没有许肯知道云昭中了状元才让她过来。
不过她只能当个丫鬟,府里为了统一姓名,前面单有一个彩字。
她死之时有想过要是回到过去该有多好,但是她现在真的回到了过去却无从适应。
姜婉狠彩蝶,恨她诬陷自己,也恨她不顾十年来的情分要置她于死地。
可是现在她不过是一个小孩,未曾被世俗侵染,也不是当时陷害她那个彩蝶……
那她该如何面对她……落差太大,姜婉有片刻眩晕,妇人感觉到姜婉的不适,立马叫蝶儿出去。
“蝶儿你出去看看你伯伯可有请来大夫?”妇人一直都不甚喜欢蝶儿,但是看着这父女倒是对她上心也就从心底接受蝶儿。
她听完妇人的话,慢吞吞的爬起来,红着眼眶恋恋不舍的去了外面。
姜婉难受的闭起了眼睛,她固然恨彩蝶,但是这个怒火却不应该由如此小的孩子来承担。
“娘,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姜婉哽咽着声音,手轻轻搭上妇人的手。
她不孝,连娘亲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还好老天爷重新给她一个机会,让她重活一世。
姜婉的话嚷妇人眼睛一酸,差点又落下泪来,“你这是说什么话?你不是活的好好的吗?娘还想看着你嫁人生子,和和美美的。”
妇人的话让姜婉心中一痛,上一世娘亲看着她嫁人,可是成亲几年也未曾孕育一子一女。
她识人不清,嫁给了云昭。
“好,娘亲以后可是要看着我嫁人生子的。”姜婉笑着应下,心中却如同刀绞。
她与子嗣无缘,这一场便是她的劫数。
妇人看着姜婉勉强的样子心中又忍不住泛酸,“若不是家里揭不开锅,何苦要你去山上,不然也不会受这种罪了。也是幸好有好心人救你,不然……”妇人后面的话不敢再说下去如果不是及时发现,恐怕姜婉就不是受伤这么简单了。
姜婉依稀记得自己的确是被人救起,而且还是一个男子,样貌却不太清楚父母多年来也不曾提起。
“娘可知是谁救了我?”姜婉上一世糊里糊涂的就过去了,这一生她想好好的。
她想要感谢那个人。
谁知姜婉问出口的时候妇人却徒然变了脸色,像是有什么忌讳一样。
“以后这话万万不得问出口。”看着妇人紧张的神色,姜婉下意识的觉得娘是不是有事情瞒着自己。
“但是他可是女儿的救命恩人,于情于理都应该上门道谢。”不明白自己的娘亲为什么要避讳说这件事情。
似乎上一世……娘亲也没有说过这件事。
孟氏勉强笑了笑,“这件事就忘了吧,人家不在乎这件事情,咋们也别多说。现在村里到处都是一些关于你的风言风语,这件事你别管了,不然耽误的是你自己。”
她这一番话让姜婉更是觉得莫名其妙,为何说到自己的救命恩人就是耽误了自己。
更何况,按照爹爹的性子,无论如何都是要感谢人家的吧。
见姜婉一副迷惘的样子,孟氏笑了笑,继续说:“现在你十二,过不了多久就是你的生辰,等个两年左右你就笈笄了,现在和别的男子有牵扯……到时候不好说婆家。”
孟氏这一句话说出来却让姜婉一瞬间失去了血色,身体一颤抖,刚刚忽略的痛楚在此刻却是越发清晰。
“婉儿?婉儿你怎么了?不要吓娘啊。”孟氏朝着门外大喊,“蝶儿快去看看大夫有没有来,婉儿你怎么了?你说话啊。”
“娘……我没事的……”姜婉对云昭是恨入骨髓提及他就抑制不住内心的怒火,孟氏的一番话刚好让她想到了云昭,身体就有点控制不住自己了。
她很想告诉孟氏说自己没事,但是自己的意识却越来越涣散,直到晕了过去。
姜婉认识云昭时,她自己才十四。
在最好的年纪遇上了一位翩翩公子,腹有诗书,幽默风趣。便是随便一位女子遇上,也会对他倾心。
她十四遇上云昭,及笄之年嫁与他。他要走仕途,没关系,姜婉陪他。上京赶考盘缠不够也没关系,姜婉替她凑足了盘缠。
两人无缘子嗣,因为姜婉败坏了身子,云昭也从未强求。
后来中了状元,云昭接她离开,姜婉以为自己终于熬出了头,守得云开见月明。
直到后面一房又一房的妾室进门,和她在一起的时间越来越少,姜婉知道,这是他们的情分尽了。
她想着,就算再多的妾室又如何,她是他的妻。最后输的一败涂地的是她,背负了杀害公主之名,最后死在大火里。
她这一辈子,希望再也不要碰见云昭。
哪怕是做一个寒门的妻子,或许终身不嫁,她都不要与他相遇。
“婉儿,不怕啊,娘亲在这里呢。”姜婉已经失去了意识,但是她还是能够感觉到疼痛,那种断骨之痛。
许是疼的太过于频繁,到最后姜婉竟是直接晕了过去。
迷迷糊糊之间听到了有人在说话,有爹爹的叹息声,娘亲的哭泣声,还有一个絮絮叨叨的声音。
她很想告诉他们让他们不用为自己担心,这点痛她还能忍受得住,但是她现在连眼睛都睁不开。
姜婉在睡梦中都不想让她们为自己担心,把痛呼全部咽进自己肚子里。
因为她知道,呼喊声并不能为自己减轻一点点的痛苦,反而浪费不少力气,要是省下来,还能给爹娘少点负担。
她这一次伤的实在是重了些,上一世因为她重病,家里无钱抓药看病,最后还是向她叔借了几两银子。
早些年姜家还算是富裕,因着姜婉爷爷年轻时做了生意发了财,家境还算充裕。
后来姜婉爷爷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她婶婶又是一个精明人,算计着姜婉爷爷的财产,也是她婶婶肚子争气,连着生了几个儿子,人口多,族长也接受了她的贿赂,分家产时硬生生把姜婉爷爷的财产分去大半。
最后如果不是里正出面,恐怕依照姜婉父亲的性子什么也没有分到。
她叔也是可气,连自己的亲生父亲都不赡养,更何况他分的财产又多,屋子又大,而姜政只分到了一户破茅草屋,还是后来姜政勤恳,又重新装修了一番。
她婶婶也不是个好的,明知她家境如何,还天天有事没事来她家打秋风,有什么好的都顺手牵羊了去。
也就是这一年,后来姜婉家里是过的一年比一年不如意,经常会没饭可吃的地步。
当初不过是借她叔几两银子,后来利滚利,竟然翻了几倍!
姜婉想要时刻保持着清醒,想要阻止她爹去向她叔借钱,可是最终还是晚了一步。
这几天她都是浑浑噩噩,外面的事情是完全感觉不到。
“你这孩子伤的是实在是重,不过到没有什么大碍,没有伤到要处。平时多注意休养不要做些重活,不出半年就能够恢复。”大夫是请来了,但也花了姜政不少力气。
“倒是一个心性坚韧的,也没喊疼。”老大夫欣慰的摸了摸自己的胡子,替姜婉接好骨转头提笔写了一个药方子。
“这看诊费我便不收了,这是药方子,每天一副药不能断。”这看诊费倒是不贵,就是这个药方子烧银子。
半年下来没有几两银子是不行的,大夫摇了摇头,提着药箱走了出去。
姜政连忙送大夫,还让大夫收下家里的几个鸡蛋,都被大夫推辞了。
“有这个鸡蛋还是留着给你的孩子补补吧。”这孩子能不能好就看造化了。
姜政送大夫走后又折回了家里,孟氏连忙迎上去,她也知道这药方子烧钱,可眼下家里哪里拿得出这么多银子。
“要不,我去问阿文借吧。”思忖良久,姜政提出这个建议。
“可是她婶……”如果不是走投无路,两人也不会想要去找姜文,姜文原先倒是一个好性子,后来娶了媳妇之后和她家走的是越来越远。
两个人分了家,姜政也不怪姜文,现在这个时候谁不是顾着自己家里的。
只是姜婉的伤是不能拖下去了,这银子他一时半会想不到其他的办法。
孟氏和姜文相对沉默,良久孟氏才开口道:“要不你还是去问问吧,我们就只有婉儿这么一个孩子,她要是出了什么事情……”
姜政叹了口气,随后踏着夜色出门了,孟氏的眼里也是化不去的哀愁,这银子是借了,以后该怎么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