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羚江行
地上摆好了青色的毛绒小毯,众人席地而坐,围成一圈。面前瓜果一应俱全,香蕉正黄色坚挺没有一丝腐败,红油油的苹果十分圆润,葡萄颗颗晶莹,水珠透亮装点着显得更为香甜。
柳丞相坐在柳南歌和方越儿中间,金月兰坐在了左边。
三夫人方越儿身边的奴婢跪在地上用一个银色小钵取了串葡萄,细细用手帕擦拭干净,一个个从枝干摘下递给三夫人,三夫人取下繁复花色的甲套,开始认真给葡萄剥皮,剥好一颗晶莹剔透笑着喂到右边的柳锐口中,声音极其娇媚的问道:“老爷,甜吗?”
那语调悠扬婉转,一声三弯,柳锐自是开怀,“好吃!越儿剥得当然好吃。”
柳南歌听着方越儿的声音大概就是极致的萝莉音了,她天生音色极细,声音被她发挥的淋漓尽致,男人听了骨头都要软掉半截,她抬头看着金月兰表情僵硬,肚子里憋了口气倒是一时没有动作,毕竟二人的容貌也不是一个等级了,一个已近中年,一个如花似玉,正常人都知道要亲近谁。
“南南!快吃啊!”柳锐伸手拿了个香蕉,飞速剥开递给了右边的柳南歌,“你小时候可爱吃鱼了,长大怪不得如此聪慧,等会鱼烤好了可要多吃一些。”
“是啊,大小姐就是有老天保佑,这三年遭的罪可算结束了,以后就是我们全家的好日子了。”三夫人咬着葡萄口齿含糊的说道,反而更让她的声音更加妩媚。
“以前的事我们都别提了,大家都尽心伺候大小姐,可要把大小姐这几年的福都找补回来,听到了没有?”金月兰声调上扬,下人们听了齐齐应声:“是!”
柳锐觉得这内府秩序二夫人管理的是越来越好了,不禁点点头。
柳青羽许久没有说话,一直埋头研究水果,终于开了口:“妹妹恭喜姐姐康复,只是妹妹一直好奇,姐姐是怎么恢复的呢?难道说是天上仙人相助吗?”
说是睡了觉便清醒的说法实在站不住脚,这几年睡了那么多觉也没好,而且在那之前也没有任何好转的迹象,只有可能是天外之力。
“我在睡梦中听见有人喊我,醒来便是康复了。”柳南歌一直这么解释,这大陆上神鬼之说盛行,有许多山上的仙门修炼期盼有朝一日飞升上仙。人们解释不了的许多灵异事件,始作俑者都被认为是神仙或鬼怪。
“哦……”柳青羽貌似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紧接着说道:“那姐姐记不记得我们小时候一起爬过的山叫什么?”
柳南歌已经确定自己和原主失去了一切联系,根本不知道小时候的经历,“我不记得了。”
“那小时候你送我的狗叫什么?”
“不记得。”
“我们去登州平定水灾时从哪条管道去的?”
“不记得。”
柳南歌一问三不知,柳青羽轻笑一声,说道:“姐姐,就算小时候的事你不记得了,那水灾的事你怎么会不记得?从这里到登州根本没有官道!你到底是谁?”她语气凛冽,就像在质问一个罪大恶极的罪犯。
“青羽,怎么能这么说话!这就是你姐姐,南南不过是睡得太久失忆了。”柳丞相说道。
“是吗父亲?前几日我的下人发现她的丫鬟冬菱鬼鬼祟祟的在后门转悠,便将她抓了起来,结果一天之后这个人,”柳青羽指着柳南歌的脸,“就将她救了出来,姐姐当时是被御医断言绝不可能好的,又怎么会突然苏醒?我看极有可能是有心人勾结冬菱将姐姐调包了!”她这一番话说的义正严辞,满脸对疑似杀害姐姐的凶手的憎恶。
在外围忙碌的下人纷纷停下开始议论起来。
“大小姐确实性格大变,她以前最喜欢的莲藕糕都不怎么吃了。”
“是啊,连茶也不怎么喝,只喝清水。”
“我看也是,前几天还把云娘叫到她院子了,是不是同伙啊?”
“哎呦,你小点声!老爷还没说话呢,怎么知道这不是真的?”
下人们的议论自然落在了柳府众人耳中,本来融洽的气氛瞬间寒意陡生。
方越儿看和乐的气氛突变,连忙从奶娘手中将柳梦萱抱了过来,柳梦萱小小的脑袋仿佛也感觉出了不同寻常的气氛,把小脸埋在了方越儿怀里。
“我确实失忆了,忘记了一些以前的事。”柳南歌慢悠悠的说道。
“但你绝不可能忘记登州没有官道这件事,当年你去登州后,立刻上书朝廷建官道以用来赈灾,朝廷在全国寻找劳力,后来爹还去监工了一段时间。”柳青羽死咬这一点不放。
柳南歌轻笑一声:“正是因为如此,才说明我刚刚醒来。”
金月兰忍不住开口:“这话何意?”
柳南歌心想这些人看来智商不够高啊:“如果我是一个正常人,就该知道三年前的水灾全国大面积征收劳力,正是因为我失忆了,才不知道这种普通人都知道的事。”
柳青羽回过神来,思索自己确实说的不对,但想起她的其他异常举动,当即反驳:“那你怎么解释你的习惯大大改变?你原本爱吃的东西爱做的事都不做了,性格也变得孤僻,还有你甚至不爱喝茶了,你以前最喜欢的就是乌龙茶,现在居然经常喝清水,难道不是因为你根本不是我姐姐,所以才有了这么大的不同吗?”
柳南歌平静的说道:“我已经很久没有正常吃过东西了,在我的意识中我睡了很久,醒来没有胃口,不喜欢茶浓烈苦涩的味道。还有,我已经很久没有和人正常说话了,甚至忘了很多词语,所以不想和人说话让他嘲笑。”
柳锐听在耳中,痛在心上,女儿连怎么说话都快忘了,才变得孤独,一时千般心思涌上心头,说道:“青羽,难道我还分辨不出谁是我女儿吗?你姐姐才刚刚醒来,脑部受损又丧失了许多记忆,不许再逼问她了!”
柳青羽不服气,刚想挺身说什么,就被金月兰拉了一把坐正,她嘴唇紧抿,眼角一丝红印。
“青羽她也不是非要逼问她,只是他们两个从小玩的好,彼此亲近,当时听说姐姐不会康复,她大哭了一天才缓过来,现在只是因为相信御医所说而对姐姐的身份起疑,毕竟我们谁都不希望真正的南南出事,一时心急,这才言辞激烈,老爷不要怪罪。”
这下好了,轻描淡写几句,就变成了柳青羽关心姐姐,姐妹情深所以要核实身份的戏码。柳南歌完全相信她重病失心时柳青羽哭了一天,不过不是为了姐姐而哭,而是因为自己熬了这么多年委屈终于能出头的激动。
“妹妹一向待我不错,怀疑我身份也是自然。”柳南歌说道,她知道自己是不是柳南歌根本不重要,自己会不会对他们造成伤害也不重要,今天的事情不过是测试柳丞相的想法,或是在他心中种下一个种子,金月兰他们迟早都会对自己动手。
这段风波过去之后,大家又开始活跃起来,下人们烤的鱼终于好了,一圈人咬着鱼肉,看着江上美景。
此时已是下午,金乌西垂,阳光不再耀眼而是柔和的撒向他的子民,江边的人陆陆续续离开,人数大大减少。
柳南歌看着奶娘怀中熟睡的柳梦萱,真觉得轩轩和她该是双胞胎,两人眉眼都随了柳丞相,睫毛十分浓密。
“爹,我们去做花船吧!”这话是柳青羽说的,柳丞相回道:“好,不过我这么大年纪就不玩这个了,你和南南萱萱一起去吧。”
在得到了柳丞相的肯定之后,她跑过去亲昵的拉起柳南歌,“姐姐,走!我们一起去!”
柳南歌被她喊的一身鸡皮疙瘩,这绝不是柳青羽的作风,大概是有什么问题,她一把扶住金月兰的手臂,“二夫人,带着三夫人和萱萱吧。”
金月兰脸上一丝犹豫,说道:“我上午头疼病犯了,身子不爽利,不如你叫着三娘。”
方越儿立刻说道:“萱萱睡了,我在这儿守着她,等会上去,你们先去吧。”
柳南歌和柳青羽一起走上花船,离她们最近的花船装扮的极为华丽,鲜花彩带几乎盖住了全部船身,只露出了一排小窗,甲板上的空地搭建了葡萄棚子,翠绿的藤蔓粗壮缠绕着木头,自下环折而上,若是不小心瞥一眼,常有人将他们当作嫩绿的青蛇。
走上花船里面人不多,却极为热闹,刚一进门便是一张方桌,骰盅声清脆,骰子相击的声音“乒乒乓乓”响成一片。
“大大!”
“小!”众人堵在桌子四周,头挨着头疯狂呼喊,没人注意自己的鬓角的汗水滴落,每个人眼中都是疯狂的红色,血丝迸出,死死盯着盅,像是看着自己的性命。
柳青羽一眼扫过便向里走,柳南歌紧随其后,透过薄纱,窈窕身影若隐若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