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聿宁将空酒坛丢到一边,打了个响指。
随即跃出一名黑衣人,单膝抱拳,跪在张聿宁身后:“将军,有何吩咐?”
张聿宁并未转身,只是淡然道:“苏明楼二人现在身在何处?”
“回禀将军,苏明楼与关雎二人,已行至南湘城,如若乘船而渡,再有一日,便可至落英山。”
张聿宁闭上双目,嘴角勾起:“好,你退下吧。”
那黑衣人刚且离去,一名青衫儒士便登上山巅,双手笼于袖中,低声道:“将军,虽是看起来一切进展顺利,但老朽总觉得哪里不妥,恐怕苏明楼这枚藏了十来年的棋子当下已经有些不安分了。”
张聿宁转过身,剑眉轻佻:“哦?先生此话怎讲?”
那青衫儒士向前两步,继而说道:“据老朽推测,苏明楼本该三日前就当至落英山,显然这一路一直在耽搁,莫不是美人在侧,假戏真做,动了情了。”
青衫儒士抬头看了一眼张聿宁的脸色,见他无甚表情,继而说道:“将军您有所不知,这情之一字,最为害人,苏明楼若在此时倒戈,以将军的实力要杀他倒不难,老朽只怕少了落英山这磅礴龙脉气运压制,若是身为先天剑心的关雎一怒之下,破碎剑心,来个玉石俱焚,恐怕无人能拦得住,到时功亏一篑......”
张聿宁轻轻笑了笑,并不在意:“呵呵,先生放心,他会来的,棋子自然要有作为棋子的觉悟,这几日的逍遥,也该给他不是?我们只需静候佳音便可。”
“将军.......”您是不知道情字有多可怕啊,青衫儒士欲言又止,拱手作揖,张聿宁却摆了摆手,示意他无需多言,他只好静默一边,不再言语。
......
南湘城,细雨如丝。
苏明楼坐在靠窗边的板凳上,望着尚且熟睡未醒的人儿,有些失神。
这一路遇到的客栈,都把他俩认作新婚燕尔的夫妻,有时想要两间房的时候,也总是得到掌柜的说没有,所以他俩都是住一间房,只是他都是坐在一边打坐,或者随意打了个地铺,有时看到关雎欲言又止或内疚或心疼的表情时,苏明楼总会觉得心里一阵触动,却又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这一路自蜀地入南湘,那人儿叽叽喳喳,从未停过,说那郡城繁华,说那山川秀美,小河清幽,夏日蝉鸣,总之这世间万般景致,于她眼中,都是好的。
她还对他说等救回你爹,我们就回郡城,我带你把我看过的风景都看一遍。
又说如果不想回郡城也行,说这天下之大,只要有他何处去不得,何处不是家。
这一切,都好像梦一样不真实,苏明楼经常会怀疑,她口中的一切美好愿景,是不是真的有可能会实现呢?
自从他遇到半路打劫他的关雎以来,这一月时光,仿若所有烦恼都已抛之脑后,鲜衣怒马,美人相伴,何尝不是少年时的他,梦里梦外所想,在一个人绝望的时候,无助的时候,也曾幻想过自己就是真正的苏明楼,在未来的某一天能和曾经约定的小姑娘携手天地间,无拘无束。
只是他知晓,这一切,都是镜中花,水中月,触不得,这不过是一场梦,梦醒皆是空,他没资格,也没那种命去握紧。
他想活,好好的活着,自由的活着,所以在这之前,他要亲手,伤害很多人,包括自己。
打从记事起,他就被灌输着一条思想:这一生,都是张聿宁的人。
而现在,老天眷顾他,只要完成这个任务,就可以获得自由身,还有什么比这更重要的呢?
一声轻响,唤醒了陷入沉思的苏明楼。
那床上的人儿动了动,轻哼了一声,揉着惺忪的睡眼,嘴边含笑,似乎做了个美梦。
苏明楼收敛好情绪,换上一副温煦的笑容:“醒了?”
“是啊,,明楼哥哥,我做了一个梦。”
她欢喜的说着她梦见她和苏明楼大婚之日,漫天飞雪,嫁衣如火。
苏明楼轻挽她的手,去敬众宾客的酒。
她还梦见洞房花烛,他浅笑吟吟,两人交杯,她梦见了她所期盼的所有事。
“明楼哥哥,你说,会有那一日吗?”
忽然,关雎收起了笑容,突兀地问道。
苏明楼听着,脸上笑意逐渐凝固,生硬的说道:“会的。”
只有说话之人才知喉间苦涩。
关雎忽然抱住苏明楼,将头埋进苏明楼怀中,瓮声瓮气说道:“我怕。”
苏明楼努力平复情绪,声音尽量平静无波:“傻丫头,怕什么?我会保护你的。”
怀中的人儿摇摇头:“明日要上落英山,我其实什么都不怕,我只是怕你会不在。”
苏明楼顿时如遭雷击,身形微颤。
她感觉到异样,抬头疑惑道:“怎么了?”
“没……没事……”
“我……会在你旁边的。”
“嗯。我当然信你。”关雎露出了笑容,只要你说,我就信。
苏明楼强作淡定,内心却苦不堪言,她以为她所憧憬的一切,明日上山之后,都会赶来,殊不知,这一程,都是骗局,他其实是要送她入火坑的骗子。
他们连相遇,都是骗局,聿宁少爷编排的一场好戏,朝廷花了八年时间终于得知关远山后人的踪迹,又有谁,能逃脱得了聿宁少爷的追击呢?
如果之前他还无动于衷的话,那这几日关雎对他的信任依赖和怎么也掩饰不住的爱意,彻底刺痛了他,他忽然觉得自己很残忍,欺骗一个人的感情,实则比杀了她还残忍。
然而他不仅欺骗了对方的感情,还要毁了她的一生。
“关雎,假如……我说假如……有一天你发现我有些事骗了你的话,你会恨我吗?”苏明楼敛起所有情绪,云淡风轻的问道。
此时的他脸上已看不出任何表情。
关雎不假思索:“会的,我还会恨你一辈子,我很记仇的,所以,你可千万不要骗我。”
苏明楼眯了眯眼睛,温和地笑了。
“不过啊,嘻嘻,我会去找吴叔叔,让他好好教训你,但是我肯定会告诉吴叔叔,让他不要打脸的,毕竟你将会是我关雎的男人,万一破相了我看着也吃不下饭是不是?嘿嘿。”
噗,苏明楼忍不住笑出声,眼底这时才浮现真正的笑意。
多希望,你能一直这样开心的笑下去,永远不知忧愁为何物,可是你已经懂了。早在家族被灭门的时候,就长大了吧。
不过,对不起了。要恨我就恨吧。
这一日,清明,疏雨未歇。
苏明楼白衣胜雪,站得笔直,渡船,前往落英山。
青衫姑娘坐在船头,岸上稚童轻哼歌谣,关雎也跟着一起哼,虽然完全不着调。
“老树冬时枯,春来结新芽。
家姊去年嫁,今年生白发。
南湘城外湘江南,多少油纸伞。
似月泠泠水涓涓,谁又肝肠断。
等啊等,等不到少年郎。
愁啊愁,愁不过相思长。”
这什么歌谣,怎么听起来,怪忧愁的?
关雎抬头望了眼立在一旁,远望河水的苏明楼,忽的笑了笑,管他什么歌谣,好听就行了,似乎只要这个人在自己身边,什么都变得可爱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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