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如流水,去而无回。
“十年生灵涂炭,百年修生养息,昔日无双鼎盛如大赵,也不过成了后世史书一笔浓墨勾勒。
江山改,红颜老,忠骨枯,自古如此,正如今日我辈风流,百年之后,也不过一抔黄土。”
湘江千里,纵贯南北,江上横船,三万士卒尽至落英山。
一老将站在船头捻须轻吟,那身边稚童却不屑一顾,枕两臂趟船头,一腿拱起,一腿平摊,眯眼望向天水相接处:“老爹,我说你这套文绉绉的话,该不是又跟哪位古板老头买来的吧,咱张家三代人,那可都是晕书之人,老爹你说你目不识丁,大家伙儿又不是不知道,非要装个儒将,我就问你累不累?怕不怕手下在底下笑你啊?”
这位老将倒是面不改色,也不恼火,笑道:“笑话,当今太上皇都称赞过老爹我的书法铁画银钩,老爹可是文武全才,你这小娃娃懂什么?”
那稚童换了个姿势,轻吹了一声口哨:“是哦,张伯远三个字老爹来来去去练了几十年,愣是没见过你写别的字,厉害的紧。”
那正名唤作张伯远的老将军老脸微红,瞪了那个表情轻蔑的顽皮小娃娃一眼,小小年纪嘴巴却毒的很,损起人来不带脏话的,也不知道随了谁,反正他自己一个大老粗是没这个本领,说实话他自己十五岁投军,活了四十五年也就入眼了张伯远这三个字,那可不是老将军不想写别的,着实是不认识,懒得折腾那些无聊玩意,有什么事带着他的大将冲上去杀了便是,晕书什么的,怪不得他。
老将军轻咳两声,扯开话题:“你可知今日奉陛下命讨逆,率领三万士卒横江而渡,老爹为何要带上你这毛都没长齐的小子吗?”
“切~”稚童白眼一翻,显然懒得理会。
老将军也不卖关子:“我就是想让你这乳臭未干的小娃娃看看,你所憧憬的江湖,是怎样的江湖,这一个个硬骨头的武林宗师,忤逆朝堂,老子真带兵打过来了,又会是什么下场!”省得你一天到晚往外瞎跑,说什么要去闯荡江湖,老将军在心里腹诽几句,他这儿子主意大得很,从来不听旁人言语。
那稚童撇撇嘴,仍是不屑一顾。
此时值盛夏,江风正浓,百船靠岸,三万士卒纷纷上岸,严阵以待!
那一座座峰峦如利剑直插天际,落英山近在咫尺。
山下,白衣门徒三千余人,人人倒提青峰,沉默无言。
一声高喝似洪钟响彻云端:“起剑,摆阵!”
三千白衣门徒面对登岸士卒挽剑齐出。
那稚童冷眼望向落英山:“这不,声势挺大的嘛。”
老将军牵起稚童走下船头,眯眼轻笑:“呵呵,是啊,阵仗不错,我倒要好好看看这些可怜人,究竟是你江湖路远,还是我庙堂更高!”
“哟!老爹,这一句又是谁教你的?”大敌当前,稚童仍面不改色,还有心情调笑自己老爹。
张伯远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声势登时被稚童一句话给灭了,气的他恨不得将这混小子提起来扔河里去,真是时时不忘拆老爹台,带他出来就是个错误!
山下三千门徒为首老者,提剑向前一步,朗声道:“甘为世间人,诚无悔!毁我师门者——”
虽知今日必死之局,却无一人畏惧,三千门徒齐声高喝:“杀!”
这般盛况可不常见,江湖第一宗门落英山庄,当朝名将张伯远,三千对三万,生死对峙,意气风发,却无外人敢至,无谁敢言。
落英山声名远扬,在武林中可以说是德高望重,然而生死存亡之际,却无人敢来助阵。
须知当今天子,,就是要兵临山下,今日之后,要让他江湖尽折如蝼蚁,要让这江湖人人仓皇,再无风流,要这世间再无脊梁,要这天下为天子马首是瞻。
即使有人不服,也不会挑这个时候出来和朝廷对抗,毕竟朝廷一看便是蓄谋已久,落英山庄,天子势在必得了。
怪只怪,他关远山倒霉吧。
那老将军显然有些不耐烦,掏了掏耳朵,终于下令,对那传令官右手一挥:“让他们杀!”
若从落英山顶极目远眺,当见剑气如虹,将士如蚁,此时大雨将至,黑云压顶,厮杀声,滚雷声,风声潮声呼啸在耳边,好不热闹好不壮观,张聿宁不知何时已登上落英山顶,眯着眼睛看山下厮杀。
落英山庄屹立江湖数百年,数代剑主写意风流,便于今日,要毁于一旦。
在山顶上看了会儿,张聿宁便兴趣索然,此时张伯远正找张聿宁,见到他的踪影便把他拉到自己身边,不再让他瞎跑,张聿宁竟也乖乖听话。
剑主关远山正坐解剑堂,配件“沧澜”置于膝上。
落英山首徒吴听川,关远山幼女关雎,厅中仅存三人。
那幼女早已泪流满面,却不发一声,许是之前哭够了嗓子哭哑了,楚楚可怜的样子,叫关远山不忍再看。
吴听川背负长剑,抱起幼女,转身:“我带雎儿,这就下山了。”
关远山转过脸,无喜无悲,只是轻轻应了一声:“好。”
吴听川走出两步,忽然停下,背对落英山剑主,肩膀微颤:“师父,事到如今,弟子还是不懂,祭剑百年,与我落英山有何益?”
“无益。”
“那有于谁有益?”
“世间人。”
到底是何意,关远山其实也说不清楚,只知道这是历代剑主传下来的思想,祭剑百年,保护好祭剑池中的剑,至死方休。
吴听川顿时咬紧牙关:“今日我落英山三千门徒血战三万,朝廷要攻打我落英山的消息一早就在世间流传,世间又有一人至吗?”
关远山淡然道:“世间冷暖尚不知,只叫我不负世间人。”
“呵......”吴听川冷笑一声,不再言语,一步跨出,已下落英山,不见踪影。
关远山长身而起,正于此时,手提沧澜至山路,身形闪烁,每每显现,相隔数里。
“落英山第十三代剑主关远山不才,此来为我三千弟子还上一剑!”
声未至,剑气近!
有流光炸于山脚,这方昏沉天地顿时大亮,已落大雨似在此时都停下片刻。
张伯远眯眼远望,只见那白衣短须的中年男子狠狠砸在战场中央,千百把飞剑尾随伴雨落,身边数丈之地为之一空。
那男子提剑竖于眉心,千百落雨剑气纷纷收束而回,下一刻,毫无停滞,即如江上大潮直贯而来,所向披靡,一往无前,竟是要强破军阵,直取张伯远首级。
关远山所过之处,挡路士卒有些甚至发不出一声惨叫,便已被雄浑剑气烧成灰烬。
张伯远看似仍旧淡定从容,并未被那滔天声势震撼,仍是牵着儿子张聿宁轻轻一笑:“聿宁,你猜这位江湖闻名的第一宗师,能冲到老子面前吗?”
张聿宁眼神莫名有些晦暗,低声道:“关远山虽燃烧体内全部气机发挥出巅峰剑意,但面前尚有数万军士,现下已是强弩之末了。”
可惜了,可惜了这样的一身武功和正气,张聿宁在心里感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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