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听川紧皱眉头,盯着苏明楼的脸,不错过他任何表情,少顷,忽然松开手中剑,雄浑剑意烟消云散,他搀扶起苏明楼:“明楼,真的是你?”
苏明楼哽咽:“是我,听川先生,若不是确定是您,我也不会告诉您苏家被灭门之事。”
吴听川双拳紧握,闭上双目:“落英山,苏家剑池.......”
这疾风将军,真真是好的很!好一条皇帝的走狗!
其实当他带苏明楼回来,见到他手中的剑时,便已认出苏明楼的身份,只是退隐江湖太久,不问世事,不知此时已是哪番天地,苏家剑池虽过往与落英山交好,但落英山已无,昔日情谊是否不变,吴听川实在不敢笃定。
“八年隐姓埋名,我带雎儿走遍名山大川,也于山巅有悟,最后隐居在这里,虽说武道再上一层楼,却并无苛求什么,只想完成师父遗愿,抚养雎儿长大成人,哎,落英山只剩下这一点血脉了,你苏家剑池,又何尝不是?说到底,还是世间人负我落英山,我落英山,却又愧对你们苏家剑池,连累了你们......”
苏明楼摇摇头:“听川先生不要挂怀,,家父说过,盛世之下,众生皆苦,只能做这天地饵料,任天地摆布,我苏家剑池虽无落英山这般大义,但旧友所托,必当不负,也叫天下人知道,不止落英山敢为天下人鸣不平,我苏家照样可以做这出头鸟,虽死无憾。”
只是苏家剑池,终究也成了第二个落英山。
吴听川站起身,走到窗前,背对苏明楼,凝视天边皎月:“这些大义,我都不懂,也不想再理,明楼,你可还记得吾师和你爹的约定?”
苏明楼一脸茫然,不知吴听川要说什么。
吴听川转过身,眼含笑意:“师父另一个遗愿,便是当年与苏家剑主定下的娃娃亲,你和雎儿,如今都长大成人,虽说现在还早了点,但趁现在都在,就由我做主为你们定个亲......”
吴听川尚未说完,只听茅屋外一阵叮叮当当作响,似是有人撞到什么东西,发出几声轻嘶。
吴听川气笑道:“好了,在外面偷听了半天,还不进来。”
关雎顿时走进房间,偷偷看了一眼苏明楼,脸颊微红,轻唤一声:“吴叔叔。”
倒比平时小声了很多,扭扭捏捏的。
苏明楼在吴听川的注视下也是微微红了脸。
关雎打了一盆清水,仔细的洗着脸,之前为了隐瞒身份,吴叔叔特意给她易了容,变成了那种平淡无奇的路人脸,脱掉面皮后的这张脸娇俏动人,望着水中倒映的面容,轻轻抚起额间的碎发,做了八年的吴樱,现在她要做回关雎了,要让喜欢的人看到自己真正的样子。
直到偷听苏明楼和吴叔叔的对话,她才知道,原来这个好看的小哥哥就是小时候自己见过一面的小哥哥。
她想起八年前,当时自己不过十岁,什么都不懂,有个少年上落英山,呆了几日。
第一日,少年带她躺在山间的木槿花地,耀眼洁白的木槿花将二人围绕其中,少年说:“关雎啊关雎,真好听的名字,先生教过我,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她茫然的看着少年。
少年狡黠一笑,嘿嘿,我也忘记了。
第二日,两个人偷偷跑到祭剑台,前一夜,关雎问过爹爹那首诗的意思,于是对着少年好一番炫耀。
少年只是一直点头,眼神含笑,然后她说,我还会写我的名字呢。
小姑娘昂着头,一脸骄傲。
那我可不信。少年说。
她不服气了,为了证明自己真的会写,立刻拿着匕首,在祭剑台上一笔一划刻上关雎两个字,你看,这就是我的名字喔。
那你很厉害呢……
少年依旧温柔的笑笑,关雎忽然就红了脸,吐了吐舌头。
第六日,天未破晓,少年拉着她奔上山顶,气喘吁吁,关雎啊关雎,你知道吗,天亮后我和爹爹就要走了,你千万不要来送我。
为什么啊?
因为我感觉我看见你就舍不得走了。
哦,那好吧,我不送你......
我爹说,等我长大了就让我娶你当媳妇。
少年说这句话时,抬起头盯着关雎,模仿着大人说话的样子,一本正经的语气。
谁要给你当媳妇,你这么丑,长大了肯定更丑!关雎跳起来,掩饰自己害羞的表情。
那我不管,你爹都答应了,你就好好的,等我长大。
......
那时候她看见一轮红日初升,少年背对朝阳,像是她听了很多故事后所幻想出来的英雄模样。
从那以后,她再也不曾见过当时少年,甚至都忘记了问他的名字,再后来,发生了很多事,好好的落英山,就被灭门了,她本过着无忧无虑的幸福生活,一夜之间却变成了孤儿,最后跟着吴叔叔隐姓埋名。
关雎收回思绪,嘴边含笑,我现在知道了啊,原来你叫苏明楼。原来苏明楼就是你。
她挽起长发,淡青长裙将窈窕身姿衬托的更显修长,苏明楼站在远处看向恢复原本样貌的关雎,眼中有些莫名笑意。
几日下来,经过吴听川为苏明楼引导受损的经脉,如今苏明楼的体内伤势已好了八成,外伤更是早就不碍事了,他走过来,冲着关雎笑道:“关雎姑娘,听川先生他人呢?”
他心中早已有了一番打算,就是要付诸行动了。
关雎绕着苏明楼走了一圈,一只手搭在苏明楼肩上,眼中有着希翼的光芒:“吴叔叔去山下镇上采购食材了,说是明日才回呢,到时准备一下,就让我们订婚了。”
顿了顿又接道:“虽然你真的越长越丑,不过既然是爹爹定下的娃娃亲,我也没办法啦,只好委屈自己了,嘿嘿,娶到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老婆,你心里是不是乐坏了?我告诉你啊,吴叔叔说了,等我们真的成亲那天,就去郡城为我们订上一套最好的婚服,虽然不能张扬,但是镇上的刘奶奶一定要请来,别人都说,刘奶奶一百有三,是人瑞,有她祝福的新人,大多都能长长久久,举案齐眉。”
苏明楼眉头轻皱,正想接话,谁知关雎还没讲完:“吴叔叔还说了,如果你以后敢对我不好呢,哼哼,他就......”
苏明楼身形侧开几步,离关雎更远:“关雎姑娘,我......”
内心还是有片刻心动和挣扎,然而想到自己要做的事,苏明楼咬咬牙,状似低头作揖:“恐怕要让关雎姑娘和先生失望了......”
关雎一愣:“你什么意思?”
“家父如今尚囚于落英山,所谓百善孝为先,明楼身体既已无碍,自当前去营救家父,感谢姑娘和听川先生多日悉心照料,至于婚事......”
“若明楼能安然带家父返回,必当明媒正娶关雎姑娘。但此去九死一生,若明楼不归,还望姑娘莫念旧人。”
莫念旧人,关雎被这句话打在了原地,久久不能回神。
“苏明楼,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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