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司令的白色似乎在那一瞬间更多了,更显沧桑,平日里他的意气风发让人忘记他其实已经是年过半百的人了,所有人都和他保持着距离,站得很远,他手里紧握的枪松了,掉了下来。
他望着地上的血迹,那是自己亲骨肉留下的血,里面有跟他同样的基因,他打伤了自己亲儿子,如同他打伤了自己一样,可他不能认输,他对着众人,对着陆子苍宣告:“从此我陆家再也没有他陆子苍这个人!”
太太刚想求情时,陆司令血眼通红地望向了她:“你养的好儿子,不仅跟戏子藕断丝连,而且还在外面早就跟人私定了终生,就在春水胡同里养着人家,不知行了多少苟且之事了!哈哈哈,这就是陆家的好儿子!我都觉得脏!”
陆子苍猛然回头,看着不可一世的父亲反驳道:“你侮辱我可以,唯独不准说她的不是!”说完,就关上了那扇门。
门内是有他的血肉至亲,里面充满了他二十年来的点点记忆;门外是变幻莫测的机会和挑战,同时就在梨花烟雨的尽头,有他想去找的人。
夜里,玉婷被急促的敲门声惊醒,打开门,发现倒在门框边上的子苍,四处张望了一番,发现没有可疑的人,吃力地搀扶起子苍,让他躺在床上,拿出救急箱,准备着小手术取子弹。
子苍擦着额头上因为痛而冒出的汗,问玉婷:“你不问问我是怎么弄伤的吗?”
这一刻,仿若回到了两个人初见的时候,玉婷专注如一地处理帮他处理伤口,而他呢?这次虽可打着为了玉婷离家出走,但堂堂七尺男儿怎么可以让一个女孩平白无故为自己背负这么沉重的“罪过”,更何况两个人之间无名无份。
包扎好伤口后,玉婷沉默地整理着药箱,她的不问是对子苍的尊重,却也恰好对子苍翻滚不息的内心是一种安抚。
玉婷递给了子苍一封未拆开的信,上面署名是“陈信庭”,这是陈芳华的本名,子苍不知何事值得陈老板这样郑重,拆开信,里面简简单单几行字,他却读了很久。
读完后,他烧了那封信,心里更加空落,怎么亲近的人一个个都离自己那么远,从前生活里的一切人与事物都在与自己做着告别。
他有点想抽根雪茄,摸了莫上衣口袋,里面空空的,他攥紧了拳头,可不知该挥向哪儿。他有些无力地望向灯火那处平静似水的玉婷,张开口说:“陈芳……陈信庭走了……”
玉婷冰雪聪明,自然是知道发生了什么,她把桌上的那枝梨花烧了,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在安慰子苍,她缓缓说道:“世上再无芳华,唯有信庭,他找到了自我,不用再演戏了。”
玉婷知道陈老板心里是喜欢静的,便烧了那素白的梨花,算是纪念他台上的那一抹惊艳。
“自我?”子苍默默重复着这个词,他仿佛想透了一些,或许自己这次从家里出来就是为了寻找自我,重获新生的,父亲不阻拦自己,也许是父亲也明白只要陆家的庇护在,自己就永远都长不大,永远是那个遇事就用陆家名讳解决的陆家少爷。
子苍已经不再去想是谁在父亲耳旁乱说一通,他觉得既然如此,倒不如随遇而安,将错就错,好好计划以后的自由生活。
陆子苍欣喜地对着玉婷说:“玉婷,你真是我的老师,一语点醒梦中人呐!”
玉婷微微一笑,不明所以地望着她的这位阴晴不定的小少爷:“你快别给我戴高帽子了。”
子苍心想,这里已经被人知道了,家里人一定会派人过来,到时候事情会越闹越大,反而伤害了玉婷。
他下定决心道:“玉婷,咱们明天就收拾东西搬家,我在码头那边,有一座房子。咱们暂且在那儿住着,也好为你联系国外的医学大学。”
玉婷想着他深夜提着箱子,带着腿伤得来找自己,肯定是出了大事,子苍不说,她也不问,觉得子苍做的决定自然是道理的,也就面带微笑的点头答应了。
子苍很快就睡着了,玉婷准备吹灭蜡烛时,偷偷看了眼他熟睡的样子,心里笑道:“这个傻子,伤成那样,还想着自己出国学医的事情,再说了,自己只跟他是几面之缘,怎么就想起了安排自己的事情……”
想着想着,玉婷的手摸到了自己枕头下面,一把德国的手枪。
那就是子苍下午交给自己的盒中之物,回来后她打开里面竟然放着一把设计精巧的手枪,她想起子苍下午在屋内对自己说过,他从小就渴望能成为一名军人,后来自己十二岁时他拥有了人生第一把手枪,还是德国的,那是他最宝贵的礼物。
玉婷知道这把手枪非比寻常,而子苍把最珍重的东西交给了自己。晚上,又在最危难无路之时,把他本人也交给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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