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门外的沈项钦将赫尔岚的话一字不落的听进了耳朵里,他推开了房门,带着些许南方冬日里潮湿的寒气。
墨色的眉剑锋一般斜入鬓角,漆黑色的眼眸里似乎装着夜空中的点点星辰,黑色的熊皮大氅微微这样住他玄色的衣衫,衣角处绣着几朵墨梅。
他淡淡的瞥了一眼初夏,声音清润而带着一股独有的冰凉,“去把药端来。”
初夏垂首福了福身子应了声是,起身离开了房间。
房门被缓缓扣住,隔绝了冬季的寒风和和煦的阳光。光线打在他头上的墨玉簪子上,折射出淡淡的光泽。
房间内是一片可怕的寂静,只有香炉里燃着的熏香时不时传出轻微燃烧时的声响。
赫尔岚怯怯的抬起睫毛偷瞄着他,“那个……多谢王爷。”
“谢本王什么?”
“谢……王爷昨晚的救命之恩,和照料我。”
沈项钦的唇边勾起一抹浅浅的笑意,唇间露出几颗洁白如玉的牙齿,“赫尔岚,你是本王的人。谁若是敢动你,打的是本王的脸,所以你不必谢。你好生调养几日,然后随本王南下。”
她咬了咬下唇,不敢再拒绝,生怕惹怒了他,只得唯命是从的点了点头。
一连几日,赫尔岚都卧床休养。苦涩的汤药和补汤一碗一碗的灌了进去,如此几天下来,脸色也红润了些许,看起来竟像圆润了一圈似的。
大约过了三五日,沈项钦才许她下床走动。
她披着一件厚厚的火狐狸裘皮大氅,细密柔软的绒毛,将她的脸衬托的愈发小巧玲珑。她懒洋洋的坐在门口的躺椅上晒着太阳,掰下几粒馒头渣喂着冬季里寻食的雀儿,竟也十分悠闲。
她懒洋洋的伸了个懒腰,拍了拍手上的馒头碎屑,站起身来,这几日当真闷得可以。她唤来了初夏,命她一起随她在院子里逛逛。
虽说柳城的冬季也十分寒冷,可是比起京城却不知温暖了多少。院子里还有几颗树木顽强的保留着苍翠的颜色,为这座院落平添了一抹绿色。
不知不觉,她们逛到了花厅,远远望去,竟有几个外府的奴仆恭恭敬敬的侍立在花厅门口。
“初夏,是谁来了?”
“听说是柳城知府蔡广庆。”
她点了点头,也没有进去打扰,虽初夏原路返回去了。
华庭内,蔡广庆正抖似筛糠的跪在地上。“王爷,下官只是奉旨行事,别的下官全不知情啊。”
沈项钦冷冷的笑了笑,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我竟不知道,你堂堂知府,依的不是律法,而是一个女子私下的一封书信。”
“王爷,下官……”
“本王心知你这几年政绩不凡,也算是个清廉的好官。只盼着你别犯糊涂,若为了些小事毁了你的锦绣前程,那便有些不值了。”他抬手将蔡广庆还未说完的话噎了回去,意味深长的说道。
“是,下官明白了。只是王妃的信笺上盖着您的私章,下官只以为那是您的意思,所以才……”
他的眸色渐深,闻人绣,好大的胆子!竟连他的私章都敢擅自动用,惹得柳城一连数日在城门口设卡拦截,只为拦住赫尔岚。看来当真是他平日对闻人绣太过纵容,以至于她能做出如此无法无天的事来。只盼着她收到那几颗人头后能明白他的警告,安份一阵子。
“你退下吧,日后再不可有如此荒唐的行径。”
蔡广庆惭愧的答了声是,连忙退了出去。
他们再柳城又耽搁了两日,便继续动身南下。
这一连歇了数日,行程便变得十分紧张,一连三日都匆匆赶路,直到到了韵城才住进了一家客栈稍作休息。
沈项钦六王爷的身份实在太过扎眼,每每途经州府都会惹来一众官吏相迎。所以他们在路上换了两辆马车,沈项钦又装作商人打扮,总算安稳了几日。
他们到了韵城后便寻了一间客栈住下,刚刚吩咐小二将饭菜送到房间里,便听楼下传来一声声劝酒声和寒暄声。
“这位小哥,楼下为何如此热闹?”赫尔岚一边吃着糕点,一边问道。
“哦,您说这个啊?楼下那些位都是我们韵城数得着的富商,每月这个时候他们都会来小聚一场。”小二哈着腰点了点头,“这位姑娘,您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赫尔岚一听竟来了兴致,放下糕点问道,“若想把这些富商拉到一张桌子上吃饭恐怕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吧?敢问这牵头人是什么人物?”
小二挠了挠头,“哟,您可把小的给问住了、”
赫尔岚也只得点了点头,赏了他几粒碎银子后便让他退了下去。
沈项钦看着她滴流乱转的眼睛,便将她的心思猜到了几分,他拿起折扇轻轻敲了敲她的头,说道,“走吧,随本王下去看看。本王也很好奇,究竟是什么人物能将这群商人聚在一处。”
她欢呼了一声,亦步亦趋的跟在他的身后,两个人一起往楼下走去。
刚刚走出房门,顺着栏杆向下望去,竟能看到此时楼下已经满满当当的坐了六七桌富商。看他们的穿着打扮,各个都非富即贵。
他们找了一张桌子坐下,听得后面的一位富商叹息道,“唉,如今这生意可是越来越难做了。”
“可不是,这一路北上进京竟只赚得了两千两银子。抛去一路上的人吃马嚼,也剩不了几个子儿了。”另外一位应声附和道。
“这又何妨?有寥大人照应着,无论如何总亏不了你我的。”
赫尔岚诧异的瞪大了眼睛,抬起头来对上了沈项钦深邃冰冷的眼眸。寥大人……难不成又是哪位寥西门?若真是他,他也称得上手眼通天了,竟能把手伸到韵城来。
“听闻寥大人下个月初九做寿,各位的寿礼可备好了?”
“这是自然。在下托人寻了一块寿星公模样的寿山石,约莫得有两人高。在下打算亲自进京给寥大人做寿,若能讨得他的欢心,明年也不怕没有生意做了。”一位中年男子有些得意的说道。
“在下恐怕要略逊一筹,只备了两个夜明珠做寿礼。”
“如此看来京城是要热闹一阵子咯,这天南海北的,不知有多少商人此次会进京去呢。”
沈项钦的脸色愈发的阴沉了几分,如此看来,寥西门手中不知掌握着多少金银流向。难怪芒夏盯了这么许久都不曾发现任何端倪,他敢做出这些事来,自然会严加防范。
他曾疑虑过,当朝太子怎能将那么多朝中重臣牢牢的笼络住,如今看来,其中必定少不了寥西门给予的经济支持。财帛动人心,此话不假。
他端起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手中捏着茶杯的手暗暗收紧。若想取东宫而代之,必先断起左膀右臂。
沈项钦心中暗暗打定了主意,带着赫尔岚回来客房。
太阳渐渐西沉,赫尔岚坐在窗边看着夕阳的余晖下波光粼粼的河水泛起一层层波浪,几只飞鸟抖落着尘埃飞过渐渐暗下来的天色,满眼艳羡。
沈项钦看着她的背影微微叹了口气,抬了抬手说道,“过来。”
她诧异的回过头来看着他,暖暖的阳光照在她白皙的肌肤上,映出一层浅浅的金色。她顺从的站起身来,走到他身边站定,“王爷。”
“还想着回乡吗?”沈项钦的声音平静的就像一汪深潭,听不出任何情绪起伏。
赫尔岚一时摸不透他的意思,不敢多言,只是沉默的垂下头来。
“我知道你思念父亲,你可知当年我为何千里迢迢的把你带回王府?”
“我……我不知道。”
“是令尊的安排。”他薄薄的唇边缓缓吐出几个字来,听在赫尔岚的耳朵里却如遭雷击。
她不禁觉得眼前一阵晕眩,险些跌坐在地上。她连忙扶住身旁的桌子勉强站稳,手脚却隐隐有些发麻。她抬起头来直视着沈项钦的眼睛,眼眶里一片水雾,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孔也变得模糊了几分,“王爷……你可是在骗我?”
他的眸色渐深,似乎对她的质疑颇为不满,“本王,有骗你的必要?”
“我爹……为何要安排我来这勾心斗角的地方?王爷你,你认识我爹爹是不是?他现在在哪?他为什么抛下我?”她用力压住喉咙里的哭腔,声声质问着。
“赫尔岚,有些问题还不到你该知道的时候。你只需明白,你是本王的人。回京后本王会安排你去做一些事,等到时机成熟,本王自然会把事情的始末原原本本的告诉你。”
夕阳隐没在了地平线下,房间里仿佛一瞬间便变得灰蒙蒙的。两个模糊的人影相对而坐,却沉默着一言不发。他们中间的那片暗影竟像隔着千山万水一般,仿佛要将他们越来越远的分隔开来。
赫尔岚抽了抽鼻子,用力抹去眼角的泪水,双眼红通通的,睫毛湿漉漉的还沾着几滴泪水。她深吸了一口气,站起身来福了福身子,“是,谨遵王爷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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