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姐 姐(1.2.3.4)
“你姐呢?不是说好今儿到吗,怎么还不到?”
“也许火车票不好买吧?”我能说什么呢,只好搪塞。
决定预流胚胎了。宁宁说,我想了又想,我这小月子只能找你姐姐来侍候了。
“人家上班呢,哪有时间来?”我没过脑的回应过后。又开始过脑的想,这家伙,没有她想不到的事,没有她不敢使唤的人,我姐又不是我妈,你想用就用?
“咱也给她钱!你以为我白叫她侍候啊?”宁宁又提高了几分贝,“现在找保姆你放心啊?你还真以为我是为了省那几张纸啊?什么人!”
对于当今动不动就诉殊媒体的保姆乱象,我禁不住也胆战心惊。可姐姐又不是妈,她和我同辈,只是年长我三四岁而已,我有什么资格要求她扔下自己的小家庭,千里迢迢来侍候我媳妇儿?但老婆说一不二不容反驳的秉性,我早已领教,不求助于姐姐,我又别无他法。只好试试老家的谚语:张嘴三分利,不给也够本。
按下那几个平时不怎么常按的号码,却无人接听。连按数次始终是无人接听。直到中午午饭时间,姐姐打过来了,“在干嘛呢,姐,怎么不接电话啊?”
“那机器响的八百里地都能听得到,我哪能听得到。”姐姐说。
“你在哪儿上班?”我问。
“俺除了织布,还能干吗?”姐姐这话说得。
“你那厂子不是倒了么?”我并不计较的接着问。
“厂子是倒了,可俺原来那车间被人承包了,老板又把俺原先车间的人都找回去了。”
“哦,那一个月给你开多少啊?”
“不到两千。”
“就给这么点儿呀?”
“你以为谁都和你似的?在咱家,俺这工资算高的了,还有就一千五的呢。”姐姐越说越不在调了。
也是,一个纺织工的月薪能接近两千,这在奥运前夕的内陆,算不上高新,但在俺老家那块儿也算是中等上游的收入了。难道就为了侍候你这小月子,让姐姐无故请半个月二十天的假,是老板能准假还是当事人姐姐能答应?说是不白用,甭说姐姐不会接你开出的价钱,就算接了,以后还有我的好日子过?
“你们怎么样啊?”电话那头,姐姐问。
“上班下班,然后值班,还能怎么样。”我断了感想,心想,该不该说呢?又该怎么说呢?姐,宁宁怀孕了,因为喝酒又要流掉,你能不能来侍候几天啊?这样说显然不行,那该怎么说呢?犹豫当中,电话那头,姐姐说道:“我现在是吃饭点才看到你打来的电话,现在饭吃完了,俺也该干活了,你还有事吗?没事我挂了,俺这挺忙的。”话筒里果真传来机器的轰鸣声。
“没事,那你忙吧。”得,白打了。
结束了和姐姐不痛不痒的通话后,我又在脑子微微整理了下和姐姐不到十分钟的通话过程,虽然没明目张胆的说明来意,姐姐显然也没读懂我隐藏着的潜台词。弄得我也没好意思张嘴,哪张得开嘴呀?同为女人,姐姐也流过产,据我知道的,就有三次,哪次还不都是她自己照顾自己的?哪次不都是在她没有音信几天后重新露头,我们才知道她消失的天数里原是在小月子里。这就是人和人的区别,要不,怎么会有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的旷世奇言。
(2)
宁宁又催。
“你到底给没给你姐打电话呀?我这肚子可不等人,到时我就手术了,你姐要还没来,那你就看着办吧,别说我没告诉你!”
有困难找警察,在俺家,有困难找俺哥。新陈代谢一样,这几年,随着老父脑细胞的退化,大事小情我一般都找俺哥商议。这几年俺哥混得够可以的了,尽管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路不能走,学不能上,三百六十五天,天天窝在家深藏不漏,可人家凭着天生的爱好和执着的追求,不懈的努力,硬是以一个四人帮时期的小学生文化水平硬生生地撬开小说是怎么写的门道后,并以此为准则,不但自己给自己解决了终身大事,还出乎所有人意料捷步先蹬的完成本该非我莫属的俺袁家传宗接代的使命。这样的兄长,你说我敢不敬么?
简单扼要的向哥哥叙述了当前的处境。哥哥没有当即答复我,他说:“你姐在家已经呆半年了,这活也是才找到,上班还没两月呢??????”
“你就告诉俺姐,她的损失我来补。哥,你想想我结婚的时候,咱家除了四千块钱再什么也没给,而且管谁也没来,我已经够对不起人家了!现在她也就这点要求,又不是要求咱拿钱,总不能要钱没钱,要人也没人吧?不就来侍候几天小月子吗?也就十天八夜的,怎么就不能将就这几天?”我想,哥哥肯定不会束手无策看着我作难的。
果然,姐姐如我所愿的来了。她不进天安门,先进我家门,而且一进我家门就一头钻进厨房,摆弄起她带来的家乡土特产。
“姐,我口渴了,请你帮我倒杯水,好吗?”
“姐,我要吃苹果,你帮我洗洗,好吗?”
于是姐姐就把旺火拧成小火,放下正在炒菜的铲子,到客厅倒了杯热水,送到卧室递给四仰八叉在床上躺着的宁宁;菜刚刚出锅,宁宁又囔着吃苹果。姐姐说:“水果凉,你现在不能吃。”
“不,我就要吃。”
“你要吃我不反对,可你刚刚动完手术,不能吃凉东西,要吃也得等两三天以后再吃这些东西。”
“不,我现在就要吃!”宁宁囔起来。我没想到老婆使唤我的姐姐如同使唤劳务市场高价找来的保姆。到我家还不到四十八小时的姐姐当然不可能了解她弟媳妇指天不说地,除她父母外,绝不能容能第三人驳斥她的“铮铮铁骨”。
姐姐一如往日的温和,把对我母爱般的关怀,传递给她弟媳。殊不知水可以灭火,却灭不了气势。当下她劝解她宝贝弟弟我一样,劝她弟媳妇梁宁宁:“你怎么像个三岁孩儿,说要干什么就要干什么?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不听说听道的呢?”
恰巧是下班时间,我刚进门口,鞋还没脱呢。就听卧室里老婆喊:“老公,你看见了吧,你姐姐是怎么欺负我的?连苹果都不给我吃,她这是安的什么心啊?”
“什么心啊,好心呗。”我一改昔日懦弱,张嘴就说:“你不知道你刚做完手术不准吃太凉的东西?”
“我不管,我想吃就吃!你管呢!”宁宁呼啦一下就从床上坐起来,抻着脖子对我喊。
“亏你还是医务工作者呢,怎么连这点常识都不知道?”因为姐姐的缘故,所以我要刚强,否则姐姐回去一宣扬,“真熊,怕老婆”就有可能替代我原有的“袁家那小子是个人物”的称谓。可惜,宁宁不解我的“风情”,她一如既往,继往开来地延续着她往日的霸气——
“好啊,你现在有帮手了,姐弟俩联手起来欺负我,袁世坪,你翅膀硬了长本事了,是不是?
“就事论事,你瞎胡扯什么?”我也火了。
“我胡扯?怎么你姐姐不在时,你就不是这样子的?”宁宁就这样耿直的哪壶不开俺偏就提哪壶。
“我哪样了?我本来就这样!你要怎的?”我心说,你这娘们,惯得跟老佛爷平起平坐了,今天要不灭灭你的威风邪气,今后我还有何颜面回去见江东父老!
“哼,你吹吧,别人不知道你,我还不知道你吗?袁世坪,你在我面前装什么大尾巴狼呀?有本事你再说一遍我就这样,试试?”宁宁一半阴一半阳地挑衅道。
“我??????”我还没说完。姐姐过来了,把我推出卧室,说:“行了行了,你就少说两句吧,还没完没了的,有意思吗?”
(3)
尽管姐姐厨艺精湛,满桌的美味佳肴却引逗不了我的食欲,尽管三寸的肠子还歇着两寸半。此次吵闹事件收效甚微,老婆依旧江山易改,秉性难移的行使着她大小姐的脾气。嘴整天涮了蜜酱似的,姐,姐,不离口地喊:“姐,我要下地走走,你帮我把棉拖鞋拿过来好吗?姐,我想出去溜达溜达,你帮我把外套拿过来好吗?姐,姐??????”
有时候看着姐姐放下手中正忙着的活计,颠颠地跑进跑出,我就要代劳。老婆此时的温柔体贴就无限的展示:“老公,你上了一天班多累呀,还是让姐姐干吧。”
“可姐姐不是丫鬟,你不能事无巨细老使唤她,再说,你又不是真正的坐月子,也已经好几天了,可以活动活动了。”
“我愿意。”老婆撇着嘴,撑开眼珠子,歪着脑袋,轻启润唇柔声细语蹦出这三字,一副欠抽的小样。我心说,你甭得意,今天已经第十二天了,你再使唤还能使唤几天呢?无非再过三天大家闺秀的瘾罢了。
繁华的京城似乎留不住姐姐的归心似箭,她开始悄悄地收拾东西。
“你看看你姐姐,还没到时间呢,就这么迫不及待了,好像我们虐待她似的。”
见老婆撇着嘴又开始充分发挥她的想象力。我就回应:“你别没事找事好不好?后天就走了,俺姐收拾怎么了?”
“谁不让她走呀,这不还有两天时间吗,她那么着急干吗呀?就是刑满释放也用不着这么归心似箭吧?”
“你会不会说话?不会说就闭上你的嘴!”我也吼。
“我就不闭,怎么了?我说得还不对吗?”老婆怒了。她一怒,音贝就提升了。高分贝的嗓音自然引来客房里的姐姐,她过来一看这阵势,就问:“你们俩又吵什么呢?”
“还不都是因为你!”
“俺在那房呆得好好地,又没妨碍你,怎么因为我了?”姐姐很受伤地。
“我说因为你就是因为你!”宁宁丢开我,朝姐姐开火了。
“你这人真是莫名其妙!”姐姐说完,转身回自己屋去了。
受到莫大侮辱似的,宁宁竟光着脚追了出去,我拦也拦不住。
客房里,姐姐和宁宁你有来我有往废话连篇扯得不分东南西北。我暗道,谁发明的三个女人一台戏?两个女人照样可以把戏唱得蛮热闹的,我劝了半天还是谁也不服谁。心说,爱吵你们就吵去吧!我闪还不行吗?
(4)
走出家门,我听见姐姐和老婆的声讨还在持续着接力赛。姐姐虽然不是母亲,但她的角色并不次于母亲。我在母亲的怀抱温暖不到十一年,也就是说我得到的母爱也就是短短的十一年时光。人生头五年一般是不记事的,那我能记得母爱的时光也就是六年,摒弃我十一岁那年,母亲看病吃药然后住院差不多折腾了一年。准确地说,我记忆中的母爱也就是短暂的五年,但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全民皆枯的年代,母爱再深厚,母亲又能给我什么呢?我只记得一年四季地瓜是我的主食。偶遇年节,地瓜面掺合着些许白面擀成的面条,萝卜大白菜是主打,偶尔包点鼻子屎疙大小的肉块点缀的饺子、菜包才是打牙祭改善生活。所以记忆中对母爱的印象我更多的是因为自己的调皮捣蛋常惹得母亲泪眼婆娑的责骂。
倒是姐姐时常护着我不说,尤其是端午吃鸡蛋的日子,让我终身难以忘怀!只是那时人类物质匮乏,动物界自然也富足不到哪儿去,因此家里养的三四只母鸡自然也没法尽职尽责履行它的职责,下起蛋来三天下五天歇。弄得我们平时基本闻不到蛋香味,只能年复一年眼球暴突的眼巴巴地期盼着来年的端午节快快到来!因为按习俗这天不但能吃到母亲攒了小半年的鸡蛋,且我们小字辈不但吃完公众的份儿,最后每人还有个意外惊喜——一人再发给一枚囫囵个鸡蛋供个人自由支配!而每到此时,不出半天,我拥有的这枚鸡蛋早就孙大圣钻铁扇公主肚子一样,早就钻到我肚子里趴窝去了!而我姐姐就不一样了,直至第二天,我依然看到我亲爱的姐姐手捧夜明珠一样,小心谨慎地在一丝一毫地细细剥离着她依然拥有独享权的那枚鸡蛋的壳壳。而我呢,只能做那只昂望星空的狐狸紧盯着乌鸦口中的那块肉,两眼珠子随着姐姐缓慢移动的右手指而移动。
“瞅掉眼珠子也不给你!年年都这样,谁让你着急马哈的把它都吃了,你不知道留着慢慢享受呀!”姐姐训完,就把已剥完的鸡蛋囫囵个地塞进嘴里。
“姐呀!”好似姐姐吞下去的是地雷,我受惊兔子般地蹦跳着两腿大喊大叫起来。
“你叫什么?俺还不知道你馋!给你吧。”姐姐恰到分寸地把鸡蛋用上下门牙拦腰截断,后,把那断在齿外的部分塞进我嘴里,“谁让你是俺弟弟呢,不用你喊,你就是不叫俺也会分一半给你吃的,小馋猫!”每每此时姐姐总是很有成就感一样地前前后后摩挲着我的头。
母亲去世后,作为家中唯一女性的姐姐更加充分发挥她天然的母性作用,缝缝补补洗洗刷刷她很自然地接任母亲的责任和义务。
姐姐终于回家了,未来得及游览伟大首都的奇妮风光,在扎根我家辛勤劳作十五天后虽然满腹委屈和不满,但也如释重负地走了。姐,下次,下次,我一定加倍补偿!我心说。是的,姐姐和父亲不一样,她还会回来的,因为老婆和未来的儿子还等着她来继续做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