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晚意没有再睡。
她简单的在临时搭建的营地里,用自来水洗了把脸就开始了工作。
她一打开微信,就看到培育部的同事给她发消息,说小海龟必须得放生,不能再拖了。
她现在实在也是走不开,于是只好打了个电话给王薇说明情况。
王薇倒是没说什么,很快就把这事儿给应下了,说会让别的人去处理。
一切说完之后,江晚意还没有挂电话。
王薇非常敏感的察觉到了,于是问道:“还有事?”
江晚意有些不好意思的抬头:“那个,我今天……”
她才刚起了个头,王薇就猜到她要说什么了。
她打断她的话:“今天的事,下不为例。”
江晚意有点诧异,她本来以为,以王薇的性子,高低也得批评她两句,没想到她今天竟然没有。
这不像是王薇的风格啊。
就在她疑惑的时候,王薇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接着说道:“昨天是你实习生涯的最后一天,恭喜你,江晚意,从今天开始,成为我们海洋保护协会的正式员工。”
她说这话的时候,带着点笑意。
突然之间听到这个消息,江晚意还没有反应过来,那一瞬间,就像是周遭所有的声音都远离了,她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她突然想起,那些她挑灯夜读的夜晚,最早可以追溯到她的大学时期,每天晚上,室友睡了,她都还在网上查关于环境保护的知识,以及个人力所能及的事情。
小到不乱扔垃圾,垃圾分类,大到去学校附近的化污厂临摹观察,给各个杂志报社投稿……
那些普通,平凡,不引人注意,甚至毫无回报的日子里,她也常常被人耻笑。
说她的梦想不过如此。
江晚意从小就是个死心眼的人,她认定的事情,从来都不会轻言放弃。
但即便是如此,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她也有些自我怀疑。
她做的这一切真的是对的吗?
会有人看到她的努力吗?
她不敢停下来细想,只能一直往前奔跑。
终于,在这一瞬间,她所有的努力都得到了回报,她的付出被人看在了眼里。
她近乎激动的握着手机,“谢谢。”
王薇被她逗笑了,手上的动作微微一顿:“有什么好谢的?这都是你应得的。”
“在现场好好干,别给我丢脸。”
“是!”
挂掉电话之后,江晚意的心情明显好了很多,就连工作效率都快了不少。
陆铭生和温采都在休息,轮了另外一个队值班。
江晚意跟他们不太熟,但即便是如此,中午之前她也还是把该用的东西都整理好了发给王薇。
一整个上午没有看手机,等到她再打开微信的时候,才发现原本她们的那个实习生群,已经被解散了,成员只剩下她自己。
她有那么一点唏嘘,然后也跟着退了出来。
刚做好这一切,就有个小警察过来叫她去吃饭。
江晚意有些不好意思,正要拒绝的时候,就听见他说:“我都听人说了,你是我们陆队的女朋友,那就是一家人。”
末了,他还说:“别客气!”
江晚意本来就不好意思,现在直接成了害羞。
她微微侧头,看了眼陆铭生的车,他的车窗四周都拉着车帘,想必是昨晚她睡觉的时候,就已经拉上了的。
她心头一暖,正要说话,就见着陆铭生从车里钻出来。
他还穿着那身脏兮兮的警服,眼神却清明了许多。
他走到江晚意的身边,江晚意有些局促:“你醒了?”
陆铭生不答,反而是看着她的电脑屏幕愣了一下,他倒是很少见到一个人,在工作上这么卖力。
江晚意的个子小,坐在这里缩成这么一团,看上去让人格外怜爱,但每次他有这种想法的时候,脑子里都会突然冒出上一次她在警局,隐忍着跟人道歉的样子。
那份坚定和隐忍,是他很少在外行人身上看到的。
想到这里,他的眼神柔和了一些,拍了拍江晚意的头顶:“吃饭了吗?”
江晚意还没回答,刚才那个小警察就抢着说:“正要叫嫂子去吃呢。”
陆铭生颔首,站起身来,就准备跟他过去。
刚走两步,又像是想起什么来似的,回过头朝江晚意伸出手,略带歉意的说:“抱歉,我还没有很习惯男朋友这个角色。”
江晚意摸了摸鼻尖,突然笑了:“不瞒你说,我也是。”
一想到陆中队变成了她的男朋友,她多少还有些不敢置信。
陆铭生听她这么说,也跟着笑了出来:“没事,我会尽管适应。”
“先去吃饭?”
江晚意将手放进他手里:“好。”
小警察在一旁全程观摩着,他看了一眼陆铭生,又看了一眼江晚意。
突然表示,磕到了。
***
江晚意从来没有吃过一次这么严肃的饭。
尽管现在是在外扎营,但是警队的规矩还是有的,所有的菜品一模一样,每个人埋头吃饭,没有发出一点声响,然后将吃剩下的统一放进垃圾堆里。
整个过程,江晚意连点声响都不敢发出来,生怕打扰到了大家。
吃完饭后,她开始自己的工作,昨天的尸体整理和记录,依旧交给了她,因为又放了一天的缘故,这股恶臭比昨天要更难闻得多。
但江晚意似乎已经有点习惯了。
当她搬开一头丹顶鹤的尸体,看到它的眼珠子跟着她的动作一块儿掉下来,在地上翻滚了两圈,滚到她脚边的时候,她竟然也能忍住不吐了。
她小心翼翼的将这些动物的尸体,做了登记和采样,然后才交给警察同志做后面的处理。
整个下午,她和陆铭生没有碰过面,即使偶尔打个照面,也很快就分开了。
江晚意累得够呛,连和她搭档的女警都有些于心不忍:“你先休息下吧?”
江晚意闻言,气喘吁吁的摇头:“不用。”
她太了解她自己了,如果这口气不松,她还能坚持坚持,一旦松了,她可能就再也不想动了。
女警劝了她几句,见劝不动也就算了。
江晚意把现场的情况,一五一十的告诉了王薇,末了她沉吟一下,还是写道:“薇姐,我觉得纸质报道真的太鸡肋了,现在纸质的市场本身就在不断缩小,我们要想扩大影响力的话,还是得想办法走线上才行。”
王薇没有回复她。
江晚意有些着急:“环境保护本来就是一个很空泛的点,如果不血淋淋的摆到大家面前,根本没有人会正视的!”
王薇还是没有回复她。
一直到江晚意忙完,她再看手机,也还是没有回复她。
她有些丧气的找了个树墩坐下,连连叹气。
正巧碰到从这里经过的陆铭生,“怎么了?”
江晚意被他突然的出现给吓了一跳,整个人哆嗦了一下,差点没从树墩上掉下去,还好陆铭生眼疾手快的抓住她,她才避免了这个结局。
四目相对之间,江晚意突然脸红了,她下意识的从陆铭生的怀里跳出来。
可下一秒,她又慢吞吞的反应过来。
她慌什么?
那不是她自己的男朋友吗?
想到这里,她有些抱歉的抬眼看了一眼陆铭生,正巧和陆铭生的眼神撞在一起。
他的目光炙热,又问了一遍:“怎么了?”
江晚意想了想,然后把自己的想法仔仔细细的说了一遍,临了了,她才说:“现在的时代已经跟以前不一样了,宣传如果没有到点上,几乎没有什么效果。”
陆铭生静静的听着,没有讲话。
江晚意意识到不对劲,扭头看他,“我说的有什么不对吗?”
陆铭生浅笑:“没有。”
江晚意更纳闷了:“那你为什么这么看着我?”
陆铭生的笑意更深了:“就是觉得,你认真工作的样子也挺好的。”
“什么?”
江晚意的心跳都跟着漏了一拍。
陆铭生摸了摸她的脑袋,然后才收回玩闹的神色,缓缓说道:“昨天晚上,温采和我也商量了一下,普通民众对于野生动物的保护,了解得太少了。”
“本来也是想着看有没有机会,联合当地电视台,做一场科普的。”
“科普?”
“嗯。”陆铭生点头,眉头紧锁,“但是这种科普我们之前也做过,内容有点过于干巴了,大家都不是很爱看,所以效果不好。”
江晚意立马来了兴趣:“这就跟上学的时候,看政治书和野史一样的道理,野史永远比较香。”
“你们可以换一下思路,比如直播什么的。”
一旦涉及到她的专业领域,江晚意整个人就像是会发光一样,吸引着所有人去一探究竟。
陆铭生看着她,耐心的等到她说完之后,才说:“你踢出来的想法很不错,但具体的还是得要上面通过了才行。”
“这样,你回头问一下你上司,我也去请示下领导,看能不能做一场联合的科普类视频。”
“真的可以吗!”江晚意听着这话,眼睛都放光了,“你没骗我吧?”
这是她一个刚刚转正的实习生,能做到的事情吗?
拉项目!
拉合作!
这一向都是薇姐的工作内容!
现在她也可以了吗?
她充满期待的看着陆铭生,陆铭生被她逗笑了,但也还是板着脸,故作严肃的点了点她的鼻尖:“别开心得太早,我还得去请示领导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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