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奈之下,张清胭只好拿了其中的一只妆奁,期望能从玉氏这里试探出什么来。
“这套妆奁我倒是眼熟,”玉氏不知妆奁其中的秘密,见张清胭拿出旧物,倒是勾起了她的回忆,“你母亲嫁的远,出嫁后那年倒是第一次回京省亲,眼巴巴地给我们带了好几船的礼物……”
玉氏没有留意到张清胭的面色,在提到周霏的那颗瞬间变得期待又黯然,仍旧自顾自地回忆着。那年,周霏出嫁已一年有余,直到张寅在江南地界官职稳定后,才寻到了机会回京省亲,只是谁也没有想到,姑娘出嫁后的第一次省亲却也成了最后一次。
玉氏犹记得那年周霏拉了一堆给娘家的礼物,甚至还特地从江南拉了一块极品的香木,双眸亮晶晶的,献宝似的拉着她与许氏两妯娌,笑道:
“京中香木难得,我特地叫夫君在江南寻了许久才找到这么大一块。只是江南的工匠到底不如咱们京城的工匠厉害,我才巴巴把这木头运了回来。正好咱们妯娌姐妹几个,一人打一套香木的妆奁,多的还能给大哥哥打个马鞍、剑鞘,再给三哥做个笔架……”
“给大哥就是马鞍加剑鞘,三哥就只有笔架,霏儿你可真偏心!”许氏佯怒,嗔道。
那会儿因为有周霏在,许氏与玉氏的关系还能维持着良好的表面功夫,不似如今。
“谁让大哥哥保家卫国辛苦呢!”
彼时周霏笑得一脸可爱天真,那笑容直到如今玉氏还记忆犹新。
“大舅母是说这妆奁是用母亲自己带回来的香木做的?”张清胭满心酸涩地听玉氏回忆了大段后,终于抓着了玉氏话中的关键,“那舅母可知后来这妆奁是哪位工匠所制的?”
张清胭即便还没有证据证明这妆奁有问题,但也直觉这些线索十分关键。
玉氏摇了摇头:
“这我倒是不清楚,你母亲本欲亲自挑选工匠监督制作,奈何回来后不久便查出有了你,加上怀相不好搁置了此事。后来听说这件事倒是被你小舅母包揽了去,巧的是,你小舅妈揽下此事不多时也查出了身孕,倒是比你母亲还大上两个月……怎么,可是其中有不对吗?”玉氏也觉察出了张清胭对这妆奁的在意。
张清胭点了点头,又连忙摇了摇头。
直觉她好像错漏了玉氏话中的某处重点,只是迟迟想不出头绪,甩了甩头强迫自己不再去想,这才犹豫地回答了玉氏:“这件事胭儿没有证据,不敢空口白话与舅母说什么……”
玉氏见张清胭不愿多说,也没有多想,转头自梳妆台前拿起了一个小小的妆匣,递给张清胭:“我这个便是当年与你母亲出自一块香木的妆奁之一,你若是不忍动你母亲的遗物,便拆了我这个看看?”
张清胭听玉氏这么一说,双眼登时一亮,却依旧忐忑地询问了句:“可以吗?”
“自然,你大舅母这把年岁了,难不成你还指望着我描眉抹粉?平白惹人笑话呢不是?你自看着处理便是,查出什么莫要忘了告诉我一声便好。”玉氏自嘲了一声,当真毫不在意地将妆匣送给了张清胭。
“嗯!”张清胭点头。她本就顾虑着这几套妆奁太过精致珍稀,又与母亲相关,不舍得拆开检查,如今有了玉氏的帮忙,倒解决了她好大一个难题,当下对玉氏更是感激,讨好不已。
玉氏一个人独居院中,本就寂寞无聊,张清胭又刻意嘴甜讨好她。没多时玉氏便拉着张清胭亲亲热热地说起体己话:“可惜你的两个表姐出阁太早,若不是有你日日过来陪我逗逗乐子,只怕我还一个人闷着哩。”
张清胭笑笑,顺着玉氏的话开解她:“表姐嫁人都是好事呀,听说两个姐夫都是个好的呢,大舅母应该替两位姐姐开心才是。”
玉氏说到两个女儿脸上才有了些许笑意,又道:“再好又能如何,女儿出嫁了终究就成了别家人,终不能日日陪伴在侧……可叹我这肚子,若是能有个男孩儿陪在身边……”
旧事重提,见玉氏又说到了伤心处。张清胭后知后觉,想到当年自己在江南时母亲那些好友给她举例的那些大户人家中,为了争夺家产而搞出的龌龊,又想到方才两人谈及的妆奁一事……试探地开口提到:
“对了,大舅舅是袭爵的,纵然下一代爵位便要降等,公伯子男,也很是个了不得的品级了,大舅舅没有嫡子,就不能继承爵位了,纵然是有庶子也是不允的,难道要从其他房中过继一个么?”
这话倒是真戳到了玉氏痛脚,瞬间她的眼中便有了泪水。
张清胭手忙脚乱,这才明白过来只怕自己一时的臆想竟可能是真的,连忙劝道:“大舅母莫伤心,至少您生养了两个女儿,旁的姬妾可都不曾有孕呢!”
玉氏的手一抖,一下子愣住了,她一心忧愁膝下无子,求医问药多年也没见效果。玉氏当然知道只有嫡子能继承爵位,但如今大房哪怕是个庶子都没有,有了庶子至少可以记在她名下当做嫡子养大,也可以继承爵位……
可若是大房无子,为保镇国公府满门荣耀,过继一事却是势在必行。二房不过庶出,若谈过继,势必要从三房过继……更何况,弟袭兄爵的事古来又不是不曾有过先例……
好啊!恨她心忧多年却道自己子嗣缘薄,福薄生不出男丁,只当全是自己的问题,可若是问题出在了周霄身上呢?
玉氏毕竟出于名门世家,不争不抢却不代表她不懂,想到方才张清胭提到妆奁时的紧张与闪避……倘若被动了手脚的不止是妆奁,那送与她夫君的马鞍与剑鞘……
可恨她从不曾往深处想,这事中分明还有诸多蹊跷!
这话一出口,莫说是玉氏了,张清胭此时再深想也是被这讯息惊住了,再看玉氏已经握紧了拳,指甲陷进了肉中都不曾察觉,一贯温善的面容都有些狰狞……
张清胭本与众人一般,以为周霄与玉氏子嗣缘薄,但大伯周霄膝下却分明是出过嫡女的呀!这件事根本不可深想……
“大舅母?”张清胭毕竟年幼,乍闻这样大的秘密心中忐忑,试探地喊了玉氏两声。
玉氏这才回过神来,勉强朝张清胭笑了笑,只道自己忽然有些事务要忙。张清胭见此只好故作不知地又安慰了几句,这才顺势离开了大房的院子。
待到张清胭一走,玉氏这才颤抖着手,给远在北城的周霄写了一封信。却不想那边玉氏的信还没来得及寄出去,转手便到了本该卧病在床的许氏手中。
“张妈妈你说,她莫不是知道了什么?”许氏忐忑地看向身边的心腹陪房。
张妈妈这些年也没少助纣为虐,与许氏更是一丘之貉。此时她看了许氏一眼,安慰道:“夫人肯定是想多了,大夫人应该只是惦记国公爷了。”
“希望是吧!”许氏还是忐忑,虽然玉氏的信上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内容,只是表示想要去北城伺候自己的夫君,征得他的同意。但她总觉得玉氏可能是知道了什么,“不行,我这里心头总是七上八下的,还是要小心些,张妈妈叫门房那边给我盯紧些,万不能叫大房那边传出任何消息去!”
玉氏知道这些年许氏把持中公,府内都是她的耳目。所以寄出去的信内容也是改了又改,是十分正常的家书。可她怎么也想不到,许氏竟然干脆直接断了她对外的联络,什么消息都不让她递出去。
张清胭却不清楚玉氏的困境,那日偶然窥见了大房被构陷的这一天大秘密后,她一连忐忑了多日。玉氏不提自己是如何被陷害的,她也弄不明白,只是直觉告诉她此时怕与许氏有些干连……
最后还是在几个丫头的劝慰下才转移了注意力,一心投入了厨房中,期望能精进自己的厨艺。
小半个月后……
这些日子里张清胭霍霍的可不止是厨房里的材料,连着雾霭翠羽三个大丫鬟也日日被她捉来试吃,眼瞧着三个丫鬟脸色都要吃成绿的了,张清胭的厨艺才有了提升。
“怎么样,味道还可以吗?”张清胭一脸紧张等待眼前的三个丫鬟对自己厨艺的评价。
“好吃好吃!”三个丫鬟连连夸赞道,一个个头点得跟小鸡啄米似的。再这么试吃下去,只怕她们三人都要吃成糕点了,就算不好吃也得点头啊,只求小姐快点放过她们。
张清胭还是有些怀疑地看了她们一眼,捻起一块糕点自己尝了一口,这才长吁了一口气:“终于成了,快帮我把这些糕点包起来,让李妈妈给那位先生送过去!等等……”
妆奁的事情虽没从玉氏那边打探出什么有用的消息,并不代表张清胭就将此事忘到了脑后。许氏对她的恶意,她已经深深感受到了,若说这妆奁只是许氏为了赔罪,缓和两人关系才送来的,张清胭是万万不可能相信的。
奈何她人小又是在没有实力,暗中查探了数月,还是一无所获……倒不如借着这次送糕点一事,与那位神秘人好好讨教一番……不找人家帮忙,只是讨教讨教总不过分吧?
这么想着,张清胭连忙擦了手回了书房,言辞恳切地给那神秘人又手书了一封信,信上虚心讨教,旁敲侧击地询问了神秘人,女子的妆奁可能藏什么龌龊否……信与糕点又一并交给了李妈妈。李妈妈能得小姐看重自然是欢喜的,轻车熟路地又把信和糕点给那神秘人送了去。
庄子的主人再度收到李妈妈送来的食盒与信的时候颇有几分哭笑不得,合着院里头这位爷不禁霸占了自己的院子,这还把自己当信差使唤了?无奈地摸了摸鼻子,低头又看了食盒一眼,庄子的主人认命地将东西又给少年送了过去。
“喏,张寅家那小闺女儿又给你送东西来了。”
“呵,这丫头倒是有意思,还真把我的戏言放在了心上,这次的糕点看着卖相倒是不错。”那少年毫不客气地接过了庄子主人递过来的食盒,自顾自地打开说道。
“这还有封信,”庄子主人无奈地将信一并交给少年。少年一手捻了块糕点试了试味道,这才看起张清胭的信来。少女一手清秀的簪花小楷映入眼帘,虽笔锋稍显稚嫩,但也风骨初显看起来倒也赏心悦目。
“鹤非,女子后宅之事你懂得多少?”那少年看完了张清胭的信后两道剑眉微蹙,单手支着下巴看着庄子的主人问道。
“后宅阴私龌龊,比起朝堂的暗潮汹涌也是不逞多让……”苏鹤非,嘴角扯出一抹苦笑,解释道。
他不止是这座庄子明面上的主人,同样也是金陵苏家的继承人。自幼便是生于世家,在后院之中长大的,见惯了各种面慈心苦形形色色的女人,对后宅的龌龊陷害自然也是略有见识……
那少年见自己似乎勾起了苏鹤非的伤心事后,安慰地拍了拍苏鹤非的肩膀,没有多言……想当年自己能将这一大将纳入麾下不就是因为他适时的出手,帮着苏鹤非救了中毒的苏母一命吗?
“如此说来,倒是本王小看了镇国公府的后宅了?”自称“本王”的少年露出一个淡淡的嘲讽笑意,一双明媚的桃花眼却无端冷了几分,“这丫头后头与我还有大用,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她被人暗害了……实在不行,便只能请得钱妈妈先出山了。”
苏鹤非一听“钱妈妈”三个字眼皮就是一跳,那位可是眼前这位爷母亲留下给他的人呢!当年还是这位爷念着钱妈妈劳苦功高,不愿她再卷入朝堂是非才将人送走安享晚年的……如今竟是要为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丫头,要请动钱妈妈?
虽知自己无力动摇这位爷的决定,苏鹤非还是硬着头皮劝道:“知晓钱妈妈的人不少,若没个名正言顺的由头却是不好将人直接送到镇国公府上……”
苏鹤非实在担心这位爷会直接不管不顾地将人直接送了过去,且不说外头的人会如何揣测这位爷的用意,便是外头人的猜疑、流言也能活生生逼死张清胭。好歹是自己恩人之女,苏鹤非不得不提他们捏了一把汗。
那少年许是也看出了苏鹤非的担忧,浅浅一笑,道:“本王岂是那种不知分寸的人?这件事我自会办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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