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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的光景一晃眼儿便过去了。
后院竹林中,一白衣公子拔剑出鞘,震落一地竹叶。微风袭来,公子收剑,微眯双目,静静享受着独处的时刻。
“傲天哥哥。”身后有人呼唤。“你回来啦。”
龙傲天转身,“是生义生炜二位弟弟啊。”
傲天自十七岁后,便四处云游一番,以前,他只从生延舅父口中了解这个世界,如今,他走遍了大河山川,也对这个世界有了自己的认知。他一直以为铸剑山庄很大,有许多他不知道的秘密,可三年的云游让他知道,外面的世界让他惊呼。往南走,是冷月宫,这个全是女人的阴毒门派盘踞在横断山脉,神出鬼没,他只听得一些传闻,却无法找到冷月宫究竟何处。北方长白山,是北溟派的老巢,这个门派与铸剑山庄素无来往,但他有幸结识一二个北冥少年,只觉得那些少年虽鲁莽却不失正派,也算是可交之人。东边武夷山的仙槎派、西边天山的云海宫,一向与铸剑山庄交好,也是江湖赫赫有名的名门正派,他们都热情的接待了傲天,傲天也将舅父新铸造的宝剑作为礼物献上。一时间,江湖上便有了龙傲天的名字。
如今回来,早已褪去年少时青涩的外衣。高了,更是健硕了,回来之后,当紧的便是去拜见母亲。母亲望着傲天,眼中噙着泪,却也是满眼欢喜。“天儿大了,有天儿,妈啥也不怕,啥也不怕啦。”傲天也是哭,却也是高兴地哭。
傲天打量着眼前的二位弟弟,三年不见,二人如雨后春笋般地窜了起来。生义晒黑了许多,定是他每日苦练的结果,大眼睛炯炯有神,散出灼人的目光,不顾父亲反对,硬是剪掉长发,偏留一平头,处处彰显着桀骜不驯。生义不羁惯了,轻挑的眉峰、上扬的嘴角,处处显示出年少得意。在他心中,他与他的剑定事时间无敌。相比生义,生炜还是白净许多,剑眉星目,却闪着温和的光芒,只是同儿时一般,脸上并没有太多笑容,凭添一份疏离。两人不愧是最亲近的兄弟,一般身高,一般胖瘦。
“弟弟也都长大了啊。”傲天感慨道。
“傲天哥哥别这么说,我们已经不是小孩子了。”生义别扭地说道。
傲天笑了起来,两人也跟着笑了起来。
“三位哥哥。”佳艺妹妹提着一小壶,手中还擒着三只小碗,“我煮了绿豆水,给几位哥哥消消暑。”
傲天望去,佳艺妹妹正款款而来,三年不见,妹妹已出落成大人摸样。肤胜新雪,唇似落红,口若含贝,发若批锦。这定是女娲娘娘的疏忽,竟叫这一天女误落凡间。
“佳艺妹妹有心了。”傲天谢道,却也不敢多多打量。
生义赶忙迎上前去,接过小壶,“佳艺妹妹,我新练一套剑法,一会儿舞给你看。”
佳艺没有搭腔,兀自倒了一杯绿豆汤,端到生炜面前。“你们日日只知道练剑练剑,闷死了。就没有点有趣的事情可以做的么?”佳艺失落地说道。
“弟弟。”生义叫道。
“义哥,怎么了?”生炜问道。
“咱们可以……”生义想生炜使着眼色。
生义没有说完,生炜便已会意。“带妹妹去,没关系么?”
“放心吧,我们在,谁动的了妹妹一根毫毛。”生义拍着胸脯保证。
“什么啊,什么啊?”佳艺眼中流露出了期许。
“佳艺妹妹,我们带你去玩,怎么样?”生义问道,眼中闪着光。
佳艺望了生炜一眼,想也没想便应和下了。
生义牵起佳艺便飞奔起来,生炜放下小碗,告别傲天哥哥,叮嘱一句千万不要让其他人知道,便也追了上去。
“还是孩童罢了。”龙傲天微微笑道,又拔出了白玉剑。
“哥哥,我们究竟去哪?”佳艺跑的气喘吁吁。
生义生炜在一堵破墙前停下。
“山庄竟然还有如此残破的地方。”佳艺四下打量着。
生义从一堆茅草下,拽出两身破衣服,走到生炜面前,佳艺不自主地掩住了口鼻。
“妹妹稍等,我两去去就来。”生炜说罢,与拿着旧衣的生义离去。
佳艺跺着小脚静候着,不多时,两个衣衫破旧的少年便回来了,佳艺险些笑出声来。
之间两人一身农夫打扮,脸上还抹了灰,活脱脱两个野小子。
“我们这是要做什么啊?”佳艺不解地问道。
“走,我们上山去。”生义说到。
“上山,我们怎么离开山庄?舅父怎会应允?”
生义生炜相视一笑,生炜纵身一跃,跳过墙去。佳艺惊得连连后退。
“来,妹妹踩着我爬上去。”生义在墙下诈欺了马步。
佳艺有些退却,又想想墙外的生炜,咬咬牙,提着裙子踩在了生义的腿上。生义小心翼翼地保护着佳艺,待佳艺踩在自己肩头,便缓缓地站起身来。此时墙壁已不再话下,佳艺稍加用力便可以爬上墙头。
“炜炜,你在墙外接好佳艺妹妹。她要过去了。”
“好的,没问题。”
佳艺攀上墙头,心生惬意,就在害怕的当口,脚下一空,跌出墙外。她尖叫一声,却还不及反应,已被稳稳地抱住,生炜俊秀的脸旁近在咫尺,温润的气息打在脸庞,一时间,佳艺脑海一片空白。
“抱够了没?抱够了就放下来。”生义翻出墙来,不满地说道。
生炜赶忙放下佳艺,两人都是羞红了脸。
生义生炜二人,日日练剑也觉烦闷,所以相约溜出山庄,逍遥自在。搞两身破衣,在山间峭壁挖些山参,在集市换些酒钱,已经成了两人最大的秘密。
今天,生义执意要带佳艺妹妹,生炜只觉的不妥,但看到佳艺妹妹离开山庄,在山间戏耍,一会儿追蝴蝶,一会儿采野果,不胜欢喜,也便放下心来。
十七岁的光景,最美最好,也最易逝去。生义望着洗刷中的佳艺,满心都是世间最动听的辞藻。
生义心中知道,佳艺妹妹心高气傲,一心要与世界上最强的男人在一起,生炜得到了那柄旷世宝剑,所以佳艺妹妹心向往之。只要自己努力成为最强的男人,佳艺妹妹就会回心转意。
二人采了好些山参,还打了一只山鸡。佳艺玩累了,坐在青石上休息。
“走,我们拿这些去集市上换些钱,妹妹,你想要什么?”生义问道
“我想吃糖粘子,我知道寻常姑娘最喜欢拿糖粘子做零食,我,我还没尝过。”说罢,佳艺难为情地低下头去。
“好,就买糖粘子!”生义高兴地说道。
日头偏西,拉长了三人的身影。
“山参,新鲜的山参,三文钱一根,七文钱一把。”生义招呼着。
集市上人来人往,佳艺好不害羞,躲在生义生炜身后,一句话也不敢说。来来往往的人都好奇地打量着佳艺,一是因为这姑娘实在出落得美丽不可方物,更是奇怪这个姑娘为何会和两个山野小子厮混在一起。
“公子,公子你看。”不远处一个长脸小眼的男子对身边珠光宝气的公子耳语道。
公子顺着鼠目男手指的方向望去,一时间挪不开眼睛,“尤物啊,尤物啊,世间不可多得。”再一打量身旁两个野小子,轻哼一声,“走,我们去会会。”
二人来到摊位前,鼠目男问道:“多少钱?”
生义笑笑,“这位爷,山参三文一枝,七文一捆。”
“我要的不是山参。”
“山鸡啊,你看着给,我们自己打的,也不知道是个啥价。”生炜补充道。
“我也不要山鸡,我是问她。”鼠目男指着谢佳艺。
生炜一愣,佳艺更是惊得说不出话来。
生义一下子怒气上头,却强压抑住火气,伸出一只手指头。
“一百两?”鼠目男问道。
生义摇摇那伸出来的一只手指。
“一千两?”鼠目男又问,“你怎么不去抢?”
生义笑着摇摇头,“我是说,一脚!”说罢,飞起一脚揣在鼠目男的脸上。
“哎,姑娘面前休得无理。”公子摇开自己的折扇,翩翩走来,“令尊是张员外,想必二位听过家父名号吧。”
“这十里八村就数张员外官大。”鼠目男补充道。
“呦,小兔崽子,你怎么知道我是张员外,还不快来拜拜为父。”生义说道。
“你,”张公子一把收起扇子,胀红了脸,“我不与你这野种一般见识。”继而转向佳艺,“姑娘是明眼人,想必知道该与何人为伍。”
佳艺哪敢言语,直往生炜身后躲闪。
“同她说话,先问问爷爷我!”生义正想冲上前去,被生炜一把拦住,“哥哥,切不可惹是生非。”
“敬酒不吃吃罚酒,今天我就教教你们规矩二字怎么写。”张公子一把把出佩剑。
生义想迎上去,却被生炜死死抱住。
鼠目男瞅着两人相争的当口,一把拽过佳艺。
“炜哥哥!”佳艺刚叫出声来,便被捂住了嘴巴。周围的行人都避让不及,没有一个敢出来调和。
“公子,拿去!”鼠目男一把把佳艺推进张公子怀中。
“你放开她。有话好好说。”生炜试图稳住张公子。
“你们都不要动,敢动我就当街劈开她的衣裙。”
生炜惊得不知如何是好,只见生义在身旁喘着粗气,眼睛渐渐红了起来。
张公子看两人不敢上前,大笑着一把抓住了佳艺的胸脯,嘴在她脸上使劲啄着。
生义大叫一声,飞身上前,张公子来了兴致,推开佳艺,拔剑出鞘,可不成想,却不是赤手空拳的生义的对手,节节败退。生炜也无法容忍,让佳艺在集市受尽屈辱的二人,一脚当头,将鼠目男踢倒在地,再也爬不起来。
张公子也惊得不行,两个农夫打扮的野小子,竟有这般好武艺,赤手空拳就能抵挡自己快入雨点的剑法。
生义的眼睛越来越红,像嗜血的猛兽一般,无论如何也停不下来。生义又是一声怒吼,夺过张公子的剑,扔在地上。被夺了剑的张公子一下子没了方向,生义一拳打在他的鼻梁上,整个鼻子都断了,血流了一脸,倒地不起。生义还想继续,被生炜一把抱住,“哥哥,够了,现在最要紧的是佳艺!”
生义眼中的血红逐渐褪去,慢慢恢复了平静,两人看也不看倒在地上的两人,直奔佳艺跑去。扶起佳艺,只想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一路上,佳艺只是流泪,却不发出一点声音,三人相顾无言。
翻墙回家,佳艺自己跑回了房间。
生义生炜三下五除二换好了衣服。
“炜炜,我放心不下,我去看看佳艺。”生义对生炜说到。
生炜欲言又止,只得点点头。
“妹妹?妹妹?”生义敲门道。
屋里一点动静也没有。
“佳艺,佳艺!”生义急了,“我进来了,多有冒犯!”
说罢,生义一脚踹开了房门,只见佳艺掉在房梁上,脸上全是泪痕。生义大叫一声,慌忙抱下佳艺,又是掐人中,又是掐脚底。
幸得发现及时。佳艺咳嗽着醒了过来,缓缓睁开眼睛。
生义喜得一把抱住佳艺,失声痛哭。
佳艺挣扎着,“你放开我,你为什么不让我去死?我已被玷污,还会有谁要我?”佳艺哭道。
生义哭的更凶了,“要,要,我……”话未出口,却被硬生生地咽回肚中,“谁,谁都会,任谁都会要你,任谁都爱你。”
“真的么?”
不再有人言语,两人相拥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