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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一一年一月,一群身穿长褂、拖家带口、操着北京话的人站在青岛火车站迷茫地注视着这个新兴城市,海风把他们一头刚刚绞了长辫子的头发吹得格外凌乱。
一九一二年的青岛火车站钟楼前,一个身穿灰蓝色上衣、藏青色布裙的年轻女子在寒风中手拎皮箱不断向远处眺望。
那个女人就是万美的姑奶奶,那年她二十二岁。
远处有人簇拥着一个精神、帅气的男人,他留着小胡子,小分头,穿着中山装,和她要等的男人那么相像,不过她知道那不是他,那是孙中山。
他们选择在孙中山到青岛的那天私奔,因为那天也许没有人会关注她与他。
但是等了一夜姑奶奶要等的男人还是没有出现,她被闻讯追来的太爷爷抓了回去。
这是万美二十九岁生日,妈妈吕春梅对她讲的故事。
“那把金锁就是那个男人送给姑奶奶的定情物。你姑奶奶这一辈子就是被那把锁给锁住了。”妈妈叹息道。
“那钥匙呢?”万美问.
“钥匙在那个男人手里。后来听说他在去火车站的路上被德国人开枪打死了。姑奶奶哭了三天三夜,这以后就再也不提嫁人的事。你太爷爷死后,家里渐渐败落,卖了青岛的祖屋,姑奶奶和太奶奶带着你爷爷他们到了南方。你毕业后我是不同意你去青岛的,你爸偏要支持你。在他心里青岛就是根,我们老了死了就要落叶归根。”吕春梅拿出藏了二十多年的金锁,“你堂哥堂弟都结婚生孩子了,可你连下家都没找到,看来真应了你奶奶说的那句话。”
吕春梅叹息道,“金锁你就戴着吧,兴许哪天真碰上了戴金钥匙的人。”
吕春梅郑重其事地把金锁挂在了女儿的脖子上,“你奶奶走之前还和我念叨着这把金锁,也许这就是命吧。”
姑奶奶和奶奶死后的骨灰都埋葬在青岛的祖坟上,这也是万美大学毕业后选择青岛的理由之一,而且冥冥中她有种感觉,金钥匙肯定在青岛,也许某个好男人的脖子上正挂着那把钥匙在等着她。
晚上七点左右,万美埋头于一堆衣服中试图理清它们之间的关系,张炕打来电话,说他在楼下。
万美有些恍惚地往窗外张望,这才想起来他并不知道自己又搬家了。
望着一屋子的乱,摸着饿得咕咕作响的肚子,万美痛快地答应了张炕的晚餐邀请,只是告诉他自己现在不在家,可以直接去餐厅碰面。
挂了张炕的电话万美接着给曹莉莉拨了电话,把晚餐的地址又说了一遍。
曹莉莉今天晚上没有安排相亲,这样的晚上她都比较寂寞。
万美与曹莉莉常常邀伴参加饭局,特别是当与自己并不心仪的男人见面时。
万美赶到餐厅的时候,曹莉莉和张炕早到了,两人正说笑着什么,曹莉莉脸上漾着光泽,看上去很漂亮。温馨的画面让万美一瞬间冒出一个想法——如果曹莉莉与张炕在一起?
想法一出,万美就呸了自己一嘴唾沫,这么卑鄙的想法都有,自己看不上又舍不得扔掉的就以为别人能中意?可心里一旦有了这个想法,就像不断萦绕、极为烦人的小飞蠓一般挥之不去,一整晚都在想这个问题,吃饭都吃得心不在焉。
晚饭后张炕照例是先送了曹莉莉,再送万美。
万美不想让张炕知道自己的新住所,也相信曹莉莉不会在他身边多嘴说自己刚搬家的事,车上就没告诉张炕她的新地址,任由他把她拉回老住处。
张炕是个沉闷的人,没有情趣、没有爱好,甚至没有喜怒,与他接触这么长时间,如若不是最开始向万美表白过,万美不会知道他是喜欢她的,以为他只是拿她当朋友,就像她拿他当朋友一样。
曹莉莉说,男女之间的友谊是子虚乌有,是不想承担责任一方想出来对付另一方的狗屁理由。
万美觉得有道理,比如现在她就不想承担张炕对她好而她无以回报的责任,那就用朋友、用友谊搪塞吧,都是好朋友,接受朋友对你的好不过分吧?
万美刚进家门,曹莉莉的电话就跟了过来。
她们通话时间为十分零二十秒,其中有十分钟在说张炕,而这十分钟里,有八分钟是曹莉莉在说。万美几次忍不住想问她,你要是觉得他不错,你就拿了去吧。
最后挂电话的时候,这句话还是生生被她咽进了肚子里。
如果张炕没有表白过,如果曹莉莉不知道张炕对自己表白过,也许自己的开口就会容易得多,也会自然得多。现在这算什么?
屋子里依然是乱糟糟的,四处堆满了衣服,幸好有一间漂亮的衣帽间,万美把衣服扔了进去,准备等要穿了再收拾。
那些信就是在衣柜的角落里发现的,它们可怜巴巴地蜷缩在衣柜的一角,像个无人认领的孩子。
青岛算是我的第二故乡,尽管在这个美丽的城市生活了这么多年,却从没有深入到这个城市里去,好像无牵无挂浮在这个城市上空的颗粒,如果真有一沙一世界的话,我想那就是我的世界。
在离开家乡到这个城市奋斗的日夜,它是我梦想的起点。
我想你是不会了解我对家的渴望和向往的,对一个身处异乡的人来说,家意味着可以放松的心情和休憩的港湾。记忆中从2013年到青岛好像每年都在搬家,从四方到李沧,从江西路到徐州路,从市北到市南。每年最头疼的事情就是租房、找房、搬家。每一次都身心疲惫,所以内心对安定的渴望比什么都强烈。在看到喜欢的房子后很坚决地就买了下来,那时就想能有一个人和我一起进出:上班一起出发,下班一起回家,直到遇到了你。
我们一起设计房间的每一个边角,花费了细细密密的心思在房间的每一处地方,每一件东西都是我们精心挑选的,依稀还记得那个冬日的早晨你在建材市场路口等我的样子,从来没有吃过这样苦的你站在风沙中,对幸福的渴望和生活的向往那一刻在你身上展现,我在车里停留了一会儿才抑住泪水,那时我就对自己说:这一生决不能辜负你,一定要好好的对你;记得那次和你一起到汉斯格雅专卖店买水龙头,湍急的水流溅到手上,激起一层层白白的水沫,你在一边非常开心地笑着。我知道你喜欢那些让人愉悦的东西,你的快乐其实很简单,看到你开心的样子,我的眼眶竟然湿润了,第一次知道,原来泪水也有幸福的味道。
可是今天你不只是扔掉了新房寄托的全部心思,甚至连我也扔掉了。
breez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