廊下正是刚从冰窖里取出来的冰块,放在青花大缸里散发出阵阵的寒意,沫诗缈取了一块放在手里把玩,没多大会儿指缝间便是流出一痕水迹。
“大热的天的劳烦周妈妈来回折腾了,春秋,端一碗冰沙绿豆汤来给周妈妈解解热意。”
春秋脆声一应,刚想要去取冰沙绿豆汤,却听见白合俏生生笑道:“春秋姐姐别忙了,刚才我瞧着周妈妈热的厉害,自作主张给周妈妈端了一碗用了,还望小姐不要责怪奴婢多事。”
春秋闻言脸色微微一变,周妈妈似乎也没想到刚才用的绿豆汤竟是白合自作主张取的小姐惯常用的,而且白合这话什么意思?
若是小姐不责怪,这诗缈院岂不是没了规矩?
可若是真责怪了,那岂不是落下一个苛责奴仆的名声?她是知道二小姐对待手下人极好的,可是太尉府后院那么多是非,屁大点儿的事情都能闹得沸沸扬扬。若是小姐这苛责奴仆的名声传了出去,岂不是沦为京城贵女圈里的笑柄?
将来要是谈婚论嫁也是要受影响的呀!
想到这里,周妈妈只觉得自己嘴贱了似的,干嘛就喝了那一盅冰沙绿豆汤,这不是给小姐找麻烦吗?顿时哪还有半点热意,只觉得脊背生寒,额上也是冷汗密布。
“小姐,我……”
周妈妈语塞,刚开口却被沫诗缈拦了下来。
“赏罚分明这是自然,周妈妈为我跑腿,这一碗冰沙绿豆汤自然当的,别说是一碗,便是十碗又有何妨?只是也要看周妈妈有没有这么大的胃口了。”
周妈妈闻言心中一松,笑着道:“小姐折煞奴婢了,要是托生成一头老黄牛,奴婢倒是有可能的。”
周妈妈一句玩笑似乎缓和了气氛似的。
白合却是眼角露出一丝讥笑,都说二小姐如何了得,可是自己还不是算计了她一遭?
明明自己是比春秋有资历的,可是双蝶自从养病起,二小姐表面上是倚重自己,其实不过是把自己摆在明面上,再不能私下里有什么动作了。
如今就连春秋那小蹄子都踩到了自己的头上,她就是要兵行险招来试探试探,否则大夫人饶不了自己,这诗缈院中也没自己立足之地。
“只是,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当初进我这诗缈院,都是清楚这里规矩的。”沫诗缈语气骤然一变,周妈妈一脸笑意尴尬在脸上,白合也是心中一凛,只觉得二小姐那目光瘆人,让她不敢直视。
“周妈妈,你来说,这事该如何奖罚。”
周妈妈只觉得忽然间胸前堆了一座高山似的,只是看二小姐那模样却知道自己是必须出面的。
二小姐这是要立威,否则诗缈院的规矩一旦被白合这小蹄子坏了,怕是往后便要任由着大夫人拿捏了。
毕竟,白合是大夫人的人。
只是看沫诗缈脸色,周妈妈很快便拿定了主意,缓声道:“这事……”
白合只觉得心被揪住了似的,却听周妈妈缓声道来:“这事……还要先麻烦春秋姑娘和白合姑娘去把院子里的大小仆从都召唤过来。”
白合闻言只觉得心扑通通直跳,二小姐只是要小事大办?她怎么敢!
只是尚未等她去喊人,诗缈院的大小仆从却已经到了,原来春秋适才便已经将人召集起来了。
便是“久病”的双蝶也从屋里出来,脸色苍白,让白合不由暗暗吃惊:一段时间不见,怎么双蝶竟是真的病了似的?
身形消瘦,似乎一阵风就能吹走似的,当初被夸了一句便会脸红害羞的双蝶再没了踪影,甚至连眼中都没了神采,虚虚向沫诗缈行了一个礼,“小姐。”
沫诗缈点了点头,看见花儿带着沫闻谨也来了这边,不由微微皱眉道:“适才五小姐说有东西要送给哥哥,花儿你带着哥哥去听雨楼。”
沫闻谨不解,“五小姐是谁呀?我认识她吗?”
沫诗缈尚未开口,花儿便轻声道:“大少爷去了便知道了,五小姐天真可爱,也是个非常好的妹妹呢。”
“好妹妹好,好妹妹好。”沫闻谨一脸兴奋地随着花儿去了,诗缈院的大大小小的丫环也都齐备了。
一等丫环双蝶,二等丫环春秋和白合,三等丫环双蝶、赵紫、花儿、雪儿,还有不入等的小丫环如米米、丫儿等五人。诗缈院共有十二个丫环,其中花儿被沫诗缈特意拨去了照顾沫闻谨,虽是三等丫环,可是每月拿的银子却是一两八钱,和春秋白合一样。
“小姐,都到齐了,奴婢可以开始了?”
几个不清楚的丫环婆子都是面面相觑,二小姐这是怎么了?周妈妈还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春秋已经吩咐小丫环搬来了黄花梨木的椅子,端放在廊下,旁边小桌子上正是一碗她刚盛来的冰沙绿豆汤。
“开始吧。”沫诗缈唇角微微一勾,冰沙绿豆汤滋润了燥热的嗓子,仿佛将整个人都降了些许温度似的。
周妈妈站在众人面前,缓声道来:“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今个儿让大家都在这里等着,是因为这院子里越发不成规矩了。”
闻言,丫环婆子不由面面相觑,有几个知晓内情的不由看了白合一眼,却见她脸色惨白,明显是在强撑着似的。
“赵紫、米米,小姐的一概饮食可是交与你们打理的?”
后院小姐们这里并不设小厨房,只是这烧水、泡茶之类的却也免不了,倒是都形成了隐形的小厨房,虽不能做一些饭菜,可是简单的吃食却也是能做的出来的,例如这冰沙绿豆汤便是一样。
“是。”赵紫恭敬答道,神色间丝毫不见错乱。倒是米米被点了名,心中有些惴惴不安,周妈妈不会真的处置了自己吧?好歹也要看在母亲和三小姐的份上吧?
“为何擅离职守?”周妈妈步步紧逼,赵紫却是从容不迫,“回周妈妈的话,小姐去往梨香院请安的时候惯常都是带着奴婢的,奴婢临走前曾仔细交代米米看好小厨房,这事春秋姐姐和双蝶都可为奴婢作证。”
米米顿时心中一慌,赵紫竟是把自己牵扯进来了,“周妈妈,我是听从白合姐姐的话,才擅自取了一碗冰沙绿豆汤的,这不关我的事呀!”
白合眼中登时闪过一丝狠色,恨不得把米米的嘴巴缝上。
周妈妈却是半点神色不变,“诗缈院丫环婆子各司其职,白合是管理小姐梳妆和首饰衣物的,何以管到小厨房里去?”
米米登时张口结舌,却见白合神色中闪过一丝得意,心中百般委屈却又说不出,明明是她对自己说小姐定不会责怪自己的,否则自己全力承担,为何事到现在,却是什么事情都往自己身上推?
“周妈妈,米米和我一起打理小厨房,出了事情是我管理不周,还请周妈妈责罚。”赵紫忽然跪倒在地,让米米更是大吃一惊,却见慵懒地坐在黄花梨木椅子上的二小姐神色泰然,似乎没有半点波动,不由得更是心中惶恐。
母亲告诫自己不要招惹二小姐,见机行事,可是三小姐频频派人询问,她若是再无举动便是真的惹恼了三小姐,何况白合是夫人的人,难道二小姐还敢惩罚她不成?就是因为想到这些,米米便是顺从了白合的意思,却没想到二小姐真的拿她们开刀了,而白合弃自己于不顾。
“小厨房之事,赵紫管理不周,教导不到位,扣除一月的奉银,至于米米……”周妈妈看了看那神色不定的人,缓缓道:“坏了小厨房的规矩,杖打五板子,罚一月奉银。”
五板子?米米闻言登时晕了过去,若非雪儿搀扶着,定是要昏倒在地的。
白合心中正是一松,却又听周妈妈缓缓道:“白合越俎代庖,私自处置小厨房之事,重打十板子,扣三个月奉银。”
白合闻言登时浑身一软,十板子,这要是重打的话,自己哪里还有命去?
“我不服!周妈妈你也是犯了规矩的,为什么只拿我们开刀,却不惩罚自己?”一旁丫儿和双蝶拦住了白合,可是尖锐的声音却是响彻了整个诗缈院。
众人不由议论纷纷,看向周妈妈的神色也带着古怪,一个婆子忽然说了句“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更是让议论声大了几分。
“咳咳……”沫诗缈轻声一咳,院子里登时安静了下来,周妈妈神色不变,缓缓道:“至于我,坏了小姐的规矩,二十大板,扣半年的奉银,姑娘可满意?”
白合不能相信周妈妈会说出这话一般,只是灰败的脸色却说明了一切,嘴里彻底清净了。
“小姐,奴婢这样惩罚,不知是否合适?”周妈妈恭敬问道,显然是事事以沫诗缈为先的了。
缓缓站起身来,环视众人,沫诗缈亲手扶起了周妈妈,脸上带着笑意道:“妈妈处事公允,没有半点偏差,我自然满意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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