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言下之意分明是把那一坛灵隐桃酿当做囊中之物了。
言一法师闻言却也不恼,一本正经道:“和尚游历四方,对这酒文化可以说得上是略知一二。古诗有言‘葡萄美酒夜光杯’,葡萄酒色泽红艳冻人,夜光杯饮酒几近于饮血,正是对了大将军的‘壮志饥餐胡奴肉,笑谈渴饮突厥血’之言。又有诗言‘红袖织绫夸柿叶,青旗沽酒趁梨花’,这梨花酿自然用翡翠杯才能相称。和尚说的是与不是?”
沫诗缈信服地点头道:“正是如此。”
这些,前世她都是清楚明白,只为了和那人更靠近些,却不料今日又派上用武之地却是为了得到言一法师那一坛桃花酿。
看沫诗缈一脸信服,言一法师心底了很是受用,拎着酒坛道:“那丫头你说这灵隐桃酿是何等滋味,又该用什么酒具才不两相辜负呢?”
沫诗缈闻言却是轻声一笑,竟是有几分小女儿姿态,“和尚这是在故意送我酒吗?桃花坞里桃花酿,这灵隐桃酿举世无双,除了桃花坞的百年桃木做的酒杯,怕是再没有可匹配的了。”
言一法师忽然大笑起来,不知从哪里拿出了两个酒杯,正是桃木纹理,“不错,不错,和尚这三坛酒埋了十年,这桃木杯在树下埋了六年,如今相遇才不算是辜负。”
他这话说的似有深意,沫诗缈却不过一笑了之,只是端起那桃木杯轻轻饮了一口,低声笑道:“果真是好酒。”
“宝马赠英雄,红粉当佳人,这好酒自然也要识酒的人喝才不算辜负。不知在下是否有幸饮上和尚这一杯好酒?”
听到这声音沫诗缈蓦然一惊,看着来人脸色阴晴不定。
“怎么,二小姐看到本相很惊奇吗?”
灵隐寺又不是太尉府的产业,别人自然是能来的。
她沫诗缈能来,姬璃渊为何不能来?
沫诗缈并不惊奇姬璃渊的出现,只是却……
担心这妖孽到底是何时出现的,自己的话他又听去了多少。
“有朋自远方来,和尚自然是欢迎的很。只是这山上简陋,还望丞相不要见怪才是。”
言一法师依旧盘膝而坐,似乎并没有打算起身的意思。
沫诗缈却清楚,饶是面对云帝,言一法师都不必跪拜行礼,姬璃渊就算再权势遮天,却也不过是丞相而已,又岂能盖过那万岁?
“多谢大师美酒,时辰不早了,诗缈先行离去。”
她盈盈一礼,冲着姬璃渊一拜,便飘然离开。
言一法师也不阻拦,只是自饮着这灵隐桃酿,眼中却是一片空明。
姬璃渊随意拿起了沫诗缈留下的桃木杯,低头饮了一口那带着微微桃色的灵隐桃酿,声音低沉绕耳,犹如琴声,“好酒。”
沫诗缈回到住处的时候刚好已经摆了斋饭,沫诗诗一眼瞥见沫诗缈裙摆上的灰尘,尖锐地笑了起来,“二姐这是哪里去了,瞧瞧这风尘仆仆的样子。”
老夫人等人目光莫不是都投到了沫诗缈身上,沫诗月看不惯沫诗诗那小人模样,道:“二姐姐,山上的桃花开得还好看吗?”
沫诗缈点了点头,一旁沫诗雪不由娇笑道:“二妹果然是调皮,竟是偷偷看桃花去了,害得我们担心了一通。”
这分明是指责沫诗缈私自出去,害得大家担心,甚至都要等着她才能开饭。若只是沫诗雪几人也便罢了,可是老夫人到底在这里。若是劳老人家等候自己,岂不是不孝?
沫诗缈一下子就明白了沫诗雪这帽子盖的有多大,刚想要开口,却听老夫人道:“明个儿带着月儿去看桃花,在山上好好玩上一天,就不用闹我了。”
老夫人说这话分明是暗示沫诗缈这出去是自己允许了的。
沫诗雪这一拳竟是打了个空,顿时心底里微微不满,脸上神色也有一丝僵硬。
沫诗月却是嗔道:“我呀,明个儿好好玩了,往后就陪着祖母礼佛,就不会再有玩的心思了。祖母怎么就不明白月儿的心思呢?”竟是在微微埋怨老夫人。
那厢老夫人不由一笑,富态的脸笑得像是雍容华贵的牡丹,“瞧这丫头的嘴皮子,连灵隐寺的素斋都堵不住了。”
沫诗月笑着哼了一声,颇是自豪道:“若是我嘴巴被堵住了,祖母岂不是少了许多乐子?二姐姐,你评评理,祖母这分明是又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这天下的好事怎么能尽一个人占了去呢?”说着,她目光却是落在了沫诗雪身上,似乎在炫耀。
这暗波涌动,沫诗缈尽数收在眼底,唇角勾起了小小的弧度道:“老夫人福泽深厚,自然是都占了去的。”
“还是二姐会说话呢,五妹你说呢?”沫诗诗一脸讨好,沫诗月却是爱答不理,似乎面前盘子里的素蘑菇很好吃似的,一心扑在了解决斋饭上。
沫诗诗讨了个没趣,顿时有些悻悻,可是想起自己的苦心安排还是再度张口道:“我听小沙弥说,这灵隐寺有几处温泉最是舒筋活血,老夫人一路颠簸,不如用完斋饭后由孙女儿伺候去泡一下温泉?”
老夫人点了点头,却是对着沫诗雪道:“今个儿我累了,改明儿再泡也不迟,你们几个去玩耍就好了,可不能闹了脾气,坏了情分。”
沫诗雪笑着点头应道:“诗雪一定会照顾好几位妹妹的。”
老夫人没答应去泡温泉,沫诗诗脸上露出一些个遗憾,只是很快便收了起来。
沫诗缈有些诧异,灵隐寺的温泉她倒是知道,只是这向来是寺中的隐秘,沫诗诗怎么会知道?沫诗缈不由皱了皱眉,总觉得这其中有什么蹊跷。
等她放下筷子的时候,这膳堂里只剩下自己和老夫人、林妈妈三个人而已。
“怎么了,二丫头,你有心事?”就算是沫诗月,听到温泉之后都不由加快了用饭的速度,唯独沫诗缈慢条斯理,似乎并不着急,甚至老夫人觉得她是在拖延时间一般。
沫诗缈一心只想着温泉的事一时间大意,没想到老夫人早就用好了斋饭,竟是在膳堂里等着自己,不由歉意笑道:“没有,只是坐久了马车,胃有些不舒服,便用饭慢了些。”
老夫人拍了拍沫诗缈的左手,似乎有安抚之意似的,“累了一天了,你也去泡泡温泉吧,就不用陪我这个老婆子了。”
沫诗缈刚想要拒绝,却见老夫人一双眼睛似乎洞明世事一般,不由应声道:“是,诗缈告辞了。”
林妈妈看着沫诗缈缓缓离开,不由有些担忧,“老夫人,这寺中温泉向来不为外人所知,若不是老太傅与方丈交好,就连您也不知道,三小姐忽然说泡温泉,奴婢怕此中有什么不妥当。”
老夫人轻轻抬起了眼眸,眼中尽是清明,“她们还小,喜欢卖弄,喜欢玩,情有可原。”
林妈妈到底是跟随老夫人多年的,知道老夫人无心再说此事,便不再说什么。
沫诗缈回到自己住的厢房,还没进门就看到一个窈窕女子站在自己门前,春秋正和她说话,只是那女子却似乎有些着急。
春秋眼尖,一眼就看到了沫诗缈,连忙对身边女子道:“我就说你不用着急,二小姐这不是回来了吗?”
两人迎了上来,沫诗缈这才看清楚原来是沫诗诗院子里的丫环,似乎唤作希儿?这次和晴纹一同随着沫诗诗来了山上。
“怎么了,有什么急事?”沫诗缈越发笃定沫诗诗提出的泡温泉不是什么好事,却是故意装作不知似的问道。
春秋见希儿不说话了,替她说道:“三小姐派希儿来等候小姐,怕小姐不认识去温泉那边的路。”
希儿看到沫诗缈走近似乎有些震惊一般,听春秋音落,连忙朝着沫诗缈行礼道:“奴婢希儿,见过二小姐。”
沫诗缈淡淡应了一声,吩咐道:“我先去换身衣裳,春秋你陪着希儿说会子话。”
希儿没想到这二小姐竟是这般不急不躁,想起晴纹姐姐对自己的三令五申不由一脸急色。一旁春秋瞧着暗暗诧异,却是拉着希儿的手到院子里坐着。
“希儿妹妹这身上的香味真好闻,不知道是什么熏香呢?”
希儿听到这话不由羞涩一笑,“是我调制的茉莉香,让姐姐见笑了。”她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拉着春秋的手可怜兮兮道:“二小姐是不是不喜欢我?为什么……”
春秋见她可怜,想起刚才小姐的冷漠不由宽慰道:“妹妹你想多了,许是二小姐有些累了,所以才神色倦怠了些。”
希儿放心地点了点头,“我看二小姐这么劳累,姐姐不如给二小姐用些百合香,那是最舒缓心情的。”
春秋刚想要说话,却见沫诗缈一身素色的衣衫已然走了出来,一身衣裳清淡更显得她娇小了几分,却也没了之前的倦怠似的。
“春秋你在这里守着便是了,希儿带我去便好。”
春秋点头应道,竟是没说一句话,希儿一旁瞧着不由暗暗吃惊,耳畔却响起了有些清凉的声音,“怎么,你会调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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