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里,大约七八名客人,空间显得狭小而拥挤。
门,缓缓关闭。
明媚站在靠里的位置,而霍仲庭跟安艺美最后才进来,就近靠门边。他们中间隔着其他客人,一时如陌生人般只能各据一方。
这种距离刚好符合安艺美的心意,她依旧挽着霍仲庭,踮起脚尖,凑他耳边以只容两人听见的音量道:“你还好吗?”
霍仲庭颔首,黑眸注视着显示屏上的红色数字,身体有种不由自主地紧绷。
安艺美心中一样紧张。她是医生,又那么了解他,上次的云天酒店62楼,没有亲眼见证他所经历的奇迹,她始终惦记着不能相信。
果然,此刻数字才显示3层,霍仲庭的呼吸已变得急促,脸色呈现出不自然的苍白。她担心地侧过身子,无视他人的眼光,双手搂住他的脖子:“仲庭,你可以看着我。”
一直以来,她都是乐意帮他分担痛苦的那个人。
霍仲庭薄唇抿得死紧,眉心拧着一道深刻的折痕。
“没关系……”护身符就在身后,就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只要转身,便能抓住她的手。但是,他不想转身,告诉自己每一次都必须试试看!
18楼而已……说不定没有纪明媚,也可以平安地撑过去!
明媚此刻也是心思浮动。他跟安艺美的姿态那样亲密,旁若无人地搂在一起,还要她这个“女朋友”做什么?她今天一定是累得脑子糊涂了,才会傻得答应赴这场鸿门宴,明明两人还没有正式签订《情侣合约》,她没有义务对他履行条约……
电梯在5楼停下,有两名客人离开,明媚挪动了一下脚步,有股冲动也想跟着出去算了。可霍仲庭突然转头看她,她心跳莫名地紧了一下,双脚硬生生地给定住了。
“铛——”门重新合拢,地板轻微地晃动,继续上行。
霍仲庭高大的身躯越发僵硬,呼吸越发紧窒。
安艺美抬起一只手,大胆地捧起他的脸。她看出来了,他的状态并不好,有点强撑的意味,或许聊点话题能分散他的注意力。
“仲庭,明远的工作是不是特别忙?”
“还好……”霍仲庭悄悄咬着牙根,死死盯着红色跳动的数字。
已经到8层了!可那数字连同整个天花板都开始摇晃,在他眼前一点点模糊……
安艺美敏锐地察觉到了,下意识收拢双臂,两人的身躯几乎紧密贴在了一起。她小声道:“仲庭,你可以抱着我。”
明媚莫名觉得尴尬,迅速垂下眼眸,拒绝再去看他们。
她绝非眼红吃醋,而是此情此景,自己成了一个可笑的存在。更别说等会饭局上,如果霍仲庭按计划地说出跟自己是“男女朋友”,那安艺美又将如何自处?
不经意间,突然发现霍仲庭垂在两侧的手——不,那是拳头,他好像一直用力握着拳头,为什么?紧张吗?安艺美抱着他,他竟然会紧张?
又过了几秒钟,只听安艺美继续小声道:“仲庭,要不我们出去走楼梯吧!”她专门研究过幽闭症,这是属于空间恐惧症的一种,跟霍仲庭小时候被绑架的那次经历有关。
那年他才十岁,被匪徒用胶布封住嘴巴,小小的双手被反绑在背后。
停车场那个狭小的木箱,阴暗潮湿,将他足足禁闭了八个小时。如果不是她误打误撞将木箱打开,不知道还会持续多久,或许就那样死去……
箱子打开的时候,他竟然还是清醒的。看见她,他缓缓地抬起黑眸,目光迷茫,夹杂着脆弱,渐渐地眼神变得冷静,冷静到完全不像是个孩子。
可是从那以后,他患上了幽闭空间症。好几道障碍被他强大的意志力克服掉了,唯独电梯,始终像一道无法跨越的难关,难到他后来索性放弃……
安艺美的手指,温柔抚过霍仲庭坚硬的下巴,眼中闪过迷惑。
上次云天酒店62楼,他究竟是怎么做的?
电梯缓缓地上行,终于到12楼了,霍仲庭紧了紧牙根,两个字仿佛从胸腔深处发出来:“不走……”
明媚被他们的对话勾起了疑问。
奇怪,安艺美为何突然问他要不要走楼梯?霍仲庭很喜欢走楼梯吗?上次从云天62层一级一级走下来,也是他的提议。
明媚忍不住朝他的脸庞看去,可惜所站的位置无法看到正面,只能看到他因克制而深沉起伏的胸膛,以及紧绷的身躯似乎在隐隐颤动。
皇庭酒店电梯的速度不慢,但在霍仲庭心里,每过一秒,窒息感便增强一分。
呼吸困难,天旋地转……痛苦如此熟悉,喉咙如被一只可怕的大手扼住了。
“仲庭,我们出去……”安艺美担心不已。
“不!”霍仲庭重重地拧了下眉,语气很是坚定。他轻轻拉开她,回头,寻找明媚的身影。
两人的眼神对上,明媚心头一震。
是错觉吗?她好像看到了求救的信号。
定睛再看了看,真的!霍仲庭似乎在向自己求救,那深潭般幽暗的黑眸里,充满了顽固的坚持,却又透着如同孩子般的脆弱,好像在说:明媚,过来,过来……
明媚下意识察看安艺美的反应,幸好安艺美的手机响了,她低头看了看皮包,没有接听,但正巧错过霍仲庭的眼神。
霍仲庭太阳穴急促地抽动,身体绷得如一张随时要断裂的弓。他已在极力支撑,可是真的很辛苦……纪明媚这个女人,还愣着做什么?
他嘴唇动了动,很想朝她伸手,可胳膊僵硬地无力抬起。
明媚望着他深不可测的眸子,说不出哪里涌出来的激动,双脚自有意识地往前挪动了半步,伸出手指,悄悄握住了他的手腕。
他的皮肤好冰,冰得没有少温度。
明媚没来由地紧张起来,一口气提到了嗓子眼。因为,她百分百确定这个男人很不对劲,他刚才并非紧张,而是一种恐惧。
如此强悍霸道的男人,竟然也会产生恐惧,可是到底在恐惧什么……
与她相反,霍仲庭的眼眸骤然亮了几分,如同大漠濒临渴死的人遇到甘霖,复活过来了。冷硬的拳头逐渐松开,转而牢牢握住了她的手。
她的手指又细又软,带着温暖的热度,从两人相贴的掌心里蔓延。
霍仲庭情不自禁深吸一口气,真没想到,纪明媚真会主动对自己伸出手来……
她是魔女吗?否则为何拥有如此神奇的魔力!
那股属于她的温暖,让他紊乱的心跳变得平稳,呼吸逐渐变得顺畅起来。
两人的手指悄然相握着,明媚回过神来,手轻轻动了一下。察觉她退缩的意图,霍仲庭立刻不着痕迹地侧过身,巧妙遮掩住旁人的视线。
他对着她眨了一下眼,缓缓露出笑意。
明媚愣住,这家伙真心对人笑的时候,果然有种蛊惑人心的魅力。
安艺美没发现数秒钟之内,状况发生了如此微妙的改变,依旧担心地望着他:“仲庭,你……”
“小美,我很好,马上就到了。”霍仲庭也对她笑了笑,显示屏上亮着红色的“16”,他安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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