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一过,我和姐姐便回到了各自的大学。
姐姐就读于南方音乐学院,而我就读于南方电影学院,这两所高校门对门户对户,就像是一对如胶似漆的小情侣,天长地久、海枯石烂、学海无涯般地黏黏糊糊缠绵在了一起,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然而,这两所艺术院校在中国艺术高校的教育史上则是跨越着天壤本质的地位悬殊。隔壁的南方音乐学院是全国排名进入了前十名的艺术院校,是建国以后政府审批的第一拨国家级艺术院校,可以说与中央音乐学院齐名,只是这两所学院风格一个代表了北派,另一个却是代表了南派;而我们电影学院说白了,就是一所由草台班子搭建起来的民办院校。
自从进入千禧年以来,各类选秀活动繁花似锦,草根阶层一跃成为大明星的案例不胜枚举,但更多的则是昙花一现的落枝凤凰及流寇。虽说现实状况如此,但年轻人却仍旧前仆后继、痴心妄想地争当大明星,总以为自己必是最有才情、最为幸运、最有前途的那一个,更是狂妄地认为:给我一个支点,我将橇起地球。由此,不仅造就了各种类型的综合大学开办艺术专业的风气应运而生,而各自独立的民办艺术院校也是遍地开花。南方电影学院便趁此东风,经历了十年间的艺术风潮,开出了经济的花朵,结出了利益的果实。
我们电影学院选址于此,必是掂量了一番隔壁音乐学院在中国艺术类高校的教育史上,其所独据的江湖地位。作为国家级的老牌艺术类院校,音乐学院绝不会想到艺术市场竟会发迹到如此蓬勃兴旺繁荣的地步,建校初期没什么长远的打算,以致校园规模小得可怜,操场由三个并列的篮球场撑撑场面。根本不像我们电影学院,操场大得足以举办市级运动会,天生一副财大气粗、暴发户的派头。
之前我已经说过,我和姐姐就读于同一所幼儿园,然后是同一所小学、中学……直至各自升入大学,我们才由一对“连体婴儿”被活生生地拆散,拥有了各自的校园生活。但我的生活就是姐姐,我只想跟姐姐在一起。因为姐姐喜欢音乐,我还曾有过与姐姐组建乐队的想法。但我不仅五音不全,对各种乐器更是笨手笨脚,实在没有玩音乐的天分。
其实,根据我的能力,如果不是为了追随姐姐,我可以考取更好的大学,或者是更好的艺术院校。尽管我选择了这所三流艺术院校,但我一点也不后悔选择学习电影,这里有我的青春,有我的梦想,有我的激情,有我的憧憬……更有只专属于我和姐姐两人的梦想和未来。
“龙龙,帮我把行李箱提到女生宿舍吧?”一走出火车站通往学校附近的地铁车站,姐姐就冲我眨了眨她那双漂亮的大眼睛,这个小女人抛媚眼的功夫可谓天生一绝。
姐姐的妖媚并不令人生厌,不是一味单纯地卖弄风骚,而是很清楚自己的天生优势。她随便撒点儿小女人的娇或使点儿小女人的欢,就让我的浑身上下感觉到了一股麻酥酥的暖流。但姐姐也有其刚烈的一面,所以只要其撒娇使欢的分寸恰倒好处,则愈加可展示其刚柔并进的独特魅力。
所以,我接受了姐姐的撒娇,从她手中接过行李箱,连带自己的那口大箱子,尽管显得有些力不从心,却是心甘情愿地感受着搬运工的快乐。
姐姐魅力无敌不是我吹,是个人长双眼睛就能看得见。但她太过招蜂引蝶了,不仅是把同班的女生嫉妒得牙根发酸,也让我有些受不了她对付那些男人的魅力。当然,这完全不是姐姐的过错,而是那些男人太无定力。
刚走进音乐学院的校门口,我就感觉四面八方导来了电击一般的回头率。突然,身侧旋起了一阵大风,回头一看,“嘎啦”一响,一辆山地自行车刹在姐姐的脚边。车上是一头来自西伯利亚、皮糙肉厚、骨骼强壮的“大棕熊”,将身下的山地自行车压得不堪重负,却试图拽得像法拉利跑车一般拉风,浑身的毛发迎风招展。
“啊!法拉利是你呀!”
我认识这个外号叫作“法拉利”的男子,本名叫“卢壮壮”,典型的“富二代”,上学期开着一辆火红色的法拉利跑车,校内校外皆万分招摇。显然,姐姐管他称作“法拉利”,实在过于抬举这头来自“西伯利亚的大棕熊”了。
“楚天凤,你就别叫我‘法拉利’了,你不是说红色太过招摇吗?我已经弃车环保了!”西伯利亚棕熊拍了拍身下的那辆山地自行车,就像是拍抚着一头母牛,别看这山地车皮糙肉厚,却是疼得身体一紧。
“呦!”姐姐开玩笑道:“弃恶从善了?”
自十七岁那年的暑假,我意识到自己对姐姐的感情不再是单纯的姐弟情深,而是从心底单恋着姐姐之后,便无法容忍姐姐与其他异性的谈笑风声。我的两只手分别拖着姐姐和自己的行李,快步朝向女生宿舍楼走去,希望能拉动起姐姐的节奏。
“龙龙,你慢点!”
姐姐正要快步跟上我,却是被熊瞎子把住车头,朝前一挺,将其拦住:“楚天凤,你想好了吗?”熊瞎子的一只脚蹬在地上,双撑般定住了山地车,显得神气十足:“我守了一个暑假,就在等你的回复。”
我停下脚步,竖起了耳朵,听他们在说些什么。
“回复?”
“怎么?”熊瞎子微愠的语气:“你竟然忘了?”
“啊——”姐姐拖出长长的话音,抬头望向天空,冥想了好一阵,才吊出夸张的语态道:“那件事啊!我还没想好。”
“天凤,这都一个暑假过去了,整整两个月的时间,还不够你想啊?”
“你知道我很忙的。”姐姐摆弄着她那双被保养得纤纤如玉一般的双手,指端莹亮闪烁着粉红色的指甲油,仿佛将我们身外的世界都染上了一层梦幻的色彩。
“你就不能见缝插针地想想,这又不用费什么脑子?你看我这副身板,正合你意。”熊瞎子将他那副结实的胸大肌捶得“嘭嘭”作响,就好像敲打着一面肉鼓:“不然,你就从了我吧!”那混蛋一脸不怀好意的坏笑,像是在演戏,天生就是个饰演恶棍的胚子。
这两人完全无视我的存在,把我像傻瓜般晾在了一旁,居然自顾自地调起情来。尽管我的身高和外表已是玉树临风,但面前的男人比我高出有五六公分,至少是一米八七的个头。不仅如此,这家伙横向也比我宽出了大半个身子,所以在没有摸清楚其底细和深浅的情况下,我还不想与熊瞎子发生任何肢体上的冲突。
正说着话,我们一行三人路过了音乐学院的校区内最具有代表性的一幢欧洲古典式建筑风格的艺术楼——南方音乐学院的音乐大厅。音乐大厅前的建筑石碑上显示:七年前,该幢建筑是在老音乐厅的基础上推倒了重建,其建筑外观则效仿维也纳音乐协会的金色大厅,从而体现出了音乐艺术境界里的至高品质。众所周知,维也纳金色大厅是世界上最著名的音乐厅之一,更是代表了全世界音乐领域的最高水准,能在那里演出的乐队和艺术家都是国际尖端殿堂级的人物。建筑外立面贴有跃动的音符,仿佛整座艺术大楼都在舞蹈。音乐学院的这座音乐大厅的内部装修风格,虽然不像真正的金色大厅那般金碧辉煌,却也散发着其自身独特且浓郁的艺术氛围。
我一直不明白不学无术的熊瞎子是如何考入进这座全国首屈一指的艺术院校。但有传闻声称:熊瞎子的父亲因为做投机生意,成为了一名房地产商。音乐学院里的这座可以与市歌剧院相媲美的音乐大厅,就是熊瞎子的父亲赠送给音乐学院的一件厚重大礼。可见早在熊瞎子还在读初三时,他的父亲就在为儿子可就读于音乐学院铺好了道路。所以,熊瞎子当年考进音乐学院引起了很大的波动,更有人向省里的教育厅举报了此事,却通过内部关系层层地压制了下来。之后,此事也就逐渐平息,再无人关注和问津。
如果此传闻是真的,那些看起来高不可攀的艺术院校也不过是尔尔。毕竟,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存在着不公正的利益与交易。再者,无论多么高深及尊贵的艺术领域和形式,也是需要以物质条件作为其坚强的后盾。
“哎!姐姐——”我见那两人打情骂俏,越走越远的身影,不免高声道:“你走慢点儿,我这里还拖着两只行李箱呢!”
不想,熊瞎子为了大献殷情,将那只粉红色的箱子一把拽了过去:“天龙,这不有我呢?你姐姐的行李就交给我吧!”
作为我和姐姐考进大学的入学礼物,父亲给我们各自买了这两只同一款式的行李箱,姐姐的箱子是粉红色的,我的则是青灰色的。昨天,在家里收拾行李时,姐姐古灵精怪,非要把我的箱子抢去用,把自己的箱子塞给了我,还说到了学校再换回来。
我见熊瞎子抢错了行李箱,便条件反射地大喊大叫道:“哎!那是我箱子。”
“怎么?”姐姐将一张俏脸抵到了我的面门:“你是想让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你的品位不同凡响,一个大男人竟然喜欢用粉红色的物件?”
“都怪你!”那一瞬间,我恨死这个专权跋扈却又美丽非凡的同胞胎姐姐了。
“龙龙,你先回学校吧!”姐姐撩了撩满头飘逸的长发,发丛中露出一张甜美的笑容:“傍晚,我会把箱子给你送过去的。”
我一副气鼓鼓的模样,正要转身离开时,随即想起了什么:“对了!刚才,卢壮壮问你回复他什么?”
“反正,这不管你的事!”姐姐拧过脑袋,宛如一株招蜂迎蝶的长腿郁金香,纤手纤脚地朝西伯利亚棕熊走去。